(一)
奇葩说曾经播了一季话题:如果你的好朋友在追求一个不靠谱的梦想,我们应不应该劝阻。
看到这个辩题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想起了我们宿舍几个。
大学那年,除了凤凤一心就找份离家近的工作,当个安分的人民教师之外,小A想傍大款,阿C想出来做诗人,而我却想做女强人。
每次当凤凤从外支教回来,看到我们几个在宿舍里姿态各千,小A扭着屁股在阳台上煲电话粥,阿C在床板上一边葛优躺一边捧着几本诗集,不间断发出“挖槽,好诗”的时候,凤凤不知道,其实我每次都在偷看她的表情,而当她眼神一扫到我座位,镜子里,她的脸就像一块皱巴巴的抹布,最后被人一用力,她终于忍不住嘶叫,
“叶小珊,你在干什么”“蹲马步看MV阿”
“奇葩!”
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所带的褒贬,但我确信,凤凤假如开始会一些更大尺度的骂人的话,大概都是被我们逼出来的。
大三期末,有天晚上,凤凤和我正忙着奖学金的网上申报,小A撞门进来,泪眼汪汪地,捧着一大盆空水果盒子,说她被男朋友抛弃了。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他男朋友,只是一个长期和他暧昧不断的富二代渣男,而小A却总是情愿地去做人家的万年备胎,给她送水果,做饭给她吃,买很贵的衣服和手表。尽管我多少次苦口婆心劝说了小A,可是她还是不肯听。
“闭嘴!要哭滚外面哭去,吵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凤凤,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后上方床板上的小A,眼神就像扫射的一道道带刺的剑一般,一下子就插中了小A的靶心。
对那天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凤凤那些被撕烂的报表,小A桌面上被扔得乱七八糟的化妆品,还有我和阿C用尽洪荒之力后,过分紧张涨红的脸,和手上一道道的抓痕。
小A说,李小凤,我们走着瞧。
然而,对凤凤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根本就没有“瞧”可言,彼此之间的生活从来也是非诚勿扰,以至于最后分别的时候,看着各自曾经信誓旦旦的梦想,和现在的狼狈模样,几个人拖着行李箱,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做先走出去的那一个。
(二)
如果把生活比做画,那高中时代就是浪漫主义画风,大学就是现实主义的笔调,尽管绚丽多彩,但每个人都希望往身上加点颜色,至少在这四年,能懂得一点什么,或者让曾经那个素面朝天的自己有那么一点变化。
这四年,光是狭小的宿舍,我总算也悟出了点什么。
在一堆女人里混,有些话真的不能算话。
比如,前一天还再吵吵闹闹,后一天宿舍四人就可以手牵手在大排档里吸石螺。
阿C本来想文艺卖弄一把,谁知背了韩愈的《食田螺》前几句,后面就接不下去了,活活被我们鄙视了一把。一盅咸骨粥,一盘饺子,一叠青菜,外加几串秋刀鱼,就够饱到急救。每次吃之前总说点得肯定不够,结果大大小小的盘子都是我在收尾,大学四年,他们瘦得如闪电,而我却胖成了一个蹲。
比如,每次说好的期末考要一起出生入死,通宵啃书的,结果阿C和凤凤准是第一个睡,然而每次考试出来总能莫名其妙地甩我们好几条街。
后来,我发现,宿舍的每个人都在用行动默默行走自己的梦想,只是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罢了。特别是大四那年,谁都不肯很明确地坦白自己的去向,就算是当年的那些看似不靠谱的理想,也都一个个蒙上了魔法黑布,等待下一轮的蜕变。
但偶尔,正当自己想打游戏的时候,看到凤凤收拾东西去图书馆,自己也会内疚一下,然后跟在她屁股后面求带走,正当看到小A在阳台上坚持跳绳时,心里暗暗一狠把全部零食都扔进垃圾桶。看到阿C在看书时,忏悔三秒后也会拿真题出来写。
小A曾挖苦过我,你这算哪门子女强人,女强人是要才华和颜值兼备的,爱慕者才会纷至沓来。
结果,我就咽不下那口气,每天晚上足足一个人去操场上跑了十圈,体重往秤上一站终于等到了我心心念念的两位数,周末没课的时候,我就老往图书馆钻,好不容易争取来了班里两个奖学金名额,一念之差,凤凤的报表被小A撕掉,而我反而顺利地拿到了。记得那年夏天,自从开始学着买一大批化妆品往脸上涂涂画画的时候,我交了一个帅哥男朋友,他每天晚上都会跟我煲电话粥。
当我洋洋得意地看着小A满脸的羡慕嫉妒恨,想秀回一嘴狗粮的时候,却在寒冷的大冬天被她活活地锁在了宿舍外面。男朋友电话里头问我怎么了,我一边咬着下嘴唇愤怒得要炸了,一边还要情意绵绵地发爹说没事。
现在想想,自己哪门子女强人,简直就是女超人好吗。
(三)
在宿舍食物链的排行里,凤凤倒数第一,我第二。
可是自从她敢和小A老大搏斗之后,我就被压在金字塔的最底层了,所以我从大二那会开始就光荣地做了舍长。
于是整个大学就有了一系列光荣的历史:二十次检讨书,十次被没收水壶。
当小A带着我一起去偷回大伙水壶的时候,她负责防卫,我只管往前冲。有几次,当我从乱七八糟的小黑屋里抓出那一只只熟悉的小水壶时,我起身拎起来,却在一阵漆黑里冒出宿管阿姨的头,吓得我个半死。于是,两个人在宿管的门口怂站了一个早上,被那老女人劈头盖脸地骂了几回。最后实在不行,还是凤凤和阿C在宿舍里奋笔疾书,用四份1200字检讨书把我们赎了回来。
我相信很多人大学四年,和宿管阿姨之间的对话都不超过10句,而我们宿舍,从那时起就成了整个苑的重点保护对象。很难想象,这些年来,宿管这种工作究竟是有多闲,才使得半夜三更爬外墙的时候,她都能路过后院的大宅门,而且,要具备怎么样的火眼金睛才能在查房的时候,看到小A床上佯装得惟妙惟肖的人形,一下子就掀开,满床的布娃娃无辜毕现。
和宿舍最欢乐的时光,应该就是四个人一起和老女人斗智斗勇的那些日子。
像我们战斗力这么强的宿舍,加起来生命值那么强壮,而宿管这个上了年纪,又身兼多职的老家伙,相杀了几个夏天,终于还是投降了。
记得最后一次爬墙,是得知凤凤考上编制,在毕业季如此各种繁忙中,小A无论如何都要凤凤请吃东西,当时凤凤躺在床上,仿佛身体都被掏空一样,摆摆手,没办法了,明天就要走了。
不行,我才不会这样放你走!当时小A竟然想出了个馊主意,要我陪她翻墙,买西瓜。
于是,就有了晚上十一点,夜黑分高下,两个穿着睡衣睡裤的单薄女子,战战兢兢地跨过玻璃片,纵身一跃,跳出大院,径直跑到外面夜市里,捧了两个大西瓜回来。
谁知道,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宿管。正当我们已经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时候,阿姨那凶神恶煞的脸就这样把我们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突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都毕业了,还这么爱瞎折腾,进来吧。当她为我们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个冲动想去拥抱她,以后少了一个人作对,想想也是挺孤独的。
四年大学,自己总算也疯狂过一把了。
(四)
每个人都想从大学里捞一些什么,在离开时方便带走。
学霸带走证书,奖学金,学渣可能想牵走一个男朋友,或者前任现任买下的化妆品。
而除此之外,我们带走的,还有那些原封不动的梦想,还有恍惚四年共同度过的宿舍剪影。
小A又分手了,阿C 坚持了一年,投的稿一直石沉大海,凤凤虽然考上了编制,但分配的学校和家里远隔千山万水,而我,最后还不是要驮一坨行李,自己一个人猫在大城市里做个小喽啰。
虽然我们曾经,上过图书馆,跑过步,听过分享会,一起奋战四六级,实习兼职。我们真的有努力过,但还是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还是那么平凡地走出了这座温暖的堡垒。
但没关系,有你们陪着,至少并没有那么孤单。
那天,小A和阿C哭了。
“闭嘴!要哭滚外面哭去,吵死了!”
小A说,李小凤,我们走着瞧。
这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凤凤和小A拌嘴,竟然刺激了我的泪腺。
小A说,都是从一个奇葩宿舍出来的,谁先走都一样,反正答应,以后谁发财了,让我们抱大腿就是了。
离开A511的成长,翻页后我们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