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些日子一直在想怎么把我和母亲聊天里的故事整理整理写出来。
我记得从小老师在我的学生手册上写的评语总是:该生性格乖巧，思维活跃……后来我和母亲晚上在家聊天的时候就想，这里有一个思维更活跃的女子。
母亲说话时喜欢想到什么说什么，言语间跨越几个十年。所有的往事她都记得很清楚，只是说出来的情节零零散散，像一堆堆碎布条，等着你去拾掇拾掇，扎成一支拖把，把幼时模糊失实的记忆扫干净。
有一天晚上，母亲说起了表姐夫。
表姐夫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那个时候他才四五岁，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比正常的孩子更安静，小心翼翼。他父亲一个大男人哪里晓得怎么带孩子，于是四岁的表姐夫天天哭着，饿得瘦弱。
有一天琴姨来了，她成为了表姐夫的第二个妈妈。
琴姨把表姐夫视如己出，把他从一个矮小的孩子养育成现在帅气的小伙子。
直到小伙子十几岁能懂事的时候，琴姨才跟他摊了牌，原来琴姨来自韶关一个偏僻的山村，那一年跟着表叔到了这里，看着年幼的表姐夫十分可怜，于是就留下来当了他的妈妈。
当年她逃离了山村里的贫穷，也丢下了她自己亲生的孩子们。
那天她小心地跟表姐夫说:“我能不能，回去看看你的弟弟妹妹？”
回忆到这里，表姐夫抬头跟我母亲说:我那时候跟着她去了。姑，你知道吗，当我看见几个比我还小的孩子，脆生生地叫我“哥哥”的时候，我就想，我偷了这些孩子的妈妈，我这辈子要好好孝敬她。
故事听到这里，我问母亲，我表叔家很有钱吗？你想想看那年琴姨跟着来这里的时候，她应该不知道表叔家里还有个孩子吧。
母亲一脸“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的表情，然后也认真地想了想，说，没什么钱的，最多比你琴姨家里好一点。
我喝下母亲给我泡的洋参茶，因为味道太浓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轻轻地问，那是为什么就跟来了呢。
我歪着头看着母亲的小圆脸居然有点红。我笑着反问:跟你那年跑过来嫁给我爸是一样的道理吧？
我其实有个瞬间希望母亲能大大方方地说:“因为爱情啊。”
但现实是，要让长辈说出这种话是件多难得的事情。反而他们不自在的表情更能说明一切。
02
有次和两个读师范的同学聊天。其中一个聊起她在支教实习时的经历。朋友和这个班里的同学相处得很好，这些小同学把她当成朋友一样看。
有一天一个很活泼的女生发了微信找她，说自己暗恋班里的一个男生。
我一时激动问我朋友:高一就开始暗恋一个男生啊？
结果在座两位比我还激动:高一怎么了，你还想说这是早恋吗？
我直起腰:这怎么能是早恋呢，十六七岁就是恋爱的年纪啊。我刚刚是想说，如果一直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的，就像初一喜欢上一个人会喜欢整个初中，高一就暗恋上一个人那要耗上整个高中三年啊。
这下她们都赞同了。我挑挑眉，看来都是有类似经历的人嘛。我们这些被体制教育扼杀暗恋的人啊。
“那她后来表白了吗？”我难掩八卦的心。
“没有吧，我估计表白了也不一定成。那女生平常是大大咧咧的，男生呢……”
“是个会打篮球的男生。”我打断她的话补充道。
“没错。”三个女生拍桌大笑。
“男生不太说话的，而且女生仗着自己大了几个月，强行称呼男生叫弟弟。”
我们噗地笑出声来。原来不管在哪个年代的青春，都有相像的少年少女。
那个年纪的我们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围着桌子相视而笑，却一边意识到，老了老了啊，真羡慕那个装模作样的年纪。
03
突然间想起一个很有少女感的片段。那还是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大碗咋咋呼呼:娜啊，我跟你讲讲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是个悲伤的事情，你听完不要笑啊。
我没注意这句话里的逻辑，本着一个好奇的心态兴致勃勃地开始听。
“就刚才不是下雨吗。我和小Y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啊。他没带伞，我和小Y一人一把。
我正打算走过去把伞借给他呢，结果他没看到，突然就跑进了雨里。
那我就想算了当没看见好了。然后我跟小Y同撑一把伞的时候小Y就说，你这样握着一把伞有什么意思，你看人家淋了一身，你快撑了伞去追他啊。”
然后小Y就一个劲地把大碗从伞下推出去，两个人推推搡搡间把自己都快淋湿了。平常胆子很大的大碗今天突然胆小得很。
听到这里我已经绷不住要笑出来。大碗按住我的肩:你不要笑啊！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我终于决定追上去了，结果那小子越跑越快，我就打着伞一路追到教学楼啊，后面跟着看热闹的小Y。
最后我们到教学楼一层的时候，他已经上了楼梯了。小Y还嫌事儿少，一个劲地大声说，你快去啊，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你快去！
然后这时候我们发现旁边一个男生好像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飞奔上楼！他以为我们在说他！”
我憋笑到内伤。
终于等到她说到这里自己也笑起来了，我才能好好笑出来。
我开玩笑地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关于雨伞的故事，我以后要是有机会做广告策划，我会好好用这个创意的哈哈。
04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积攒了关于青春的记忆。这些蠢事她们永远只敢说给女孩子听。我永远记得一个女孩，她在我面前唱着歌，她说:你和他同班了，他还没听过我唱歌呢。今天我唱给你听，就当是给他唱了。
我也记得另一个女孩，她和我躺在学校的草地上，聊着她从高一就开始喜欢的男孩子，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遇不到像他那样的人。
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女孩子。
奇怪的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总是有关于他，绝口不提。
传统里，我们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一群人。
而到了现在，前尘往事就轻于鸿毛，提及那些回忆，如像自言自语说他人是非，多么好。
回忆是时间给予的最好的礼物吧。
收下这份礼物的女孩子们，后来都会变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