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年开学季，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Y 大，因为长时间缺爱而饥渴过度的大二单身学长终于等到了学妹们的到来。

在同寝室的六个人中有一个由来已久的约定：第一个脱单的请客吃烤肉。可是因为女生本来就少，下手又晚，标志的同届女生全都被抢走，所以一年来从未有人得手。所以大一新生军训时，这些人就已经虎视眈眈。军训结束后，更是奋不顾身争先恐后地出去约会，绞尽脑汁地跟学妹套近乎。其中最活跃就是张敏，身为学生会一部长，尽管身高上不占优势，还是一上来就掌握了不少学妹的资料。

学生会开完会，张敏揣起手机准备回宿舍。“学长”。眼前的女生虽然称不上漂亮，但也很清秀，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原来是他的一个部员。面试时她妙语连珠，人很开朗外向，看得出来一定是个女强人。

“学长你是学土木工程的吧？”“嗯，怎么啦？”张敏心里暗爽，终于有女生主动勾搭我了。“那个，你认识林墨学长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零食是给那傻小子的，“我们宿舍的哥们，找他有事吗？”女生的脸忽然红了，低下头说“他…他，我有一点东西想给他，你能不能帮我约他明天下午去榕树下找我。”

躺在床上看鬼故事的林墨突然看到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自己。“干嘛这样看着我？”“有个女生向我打听你呢，人家要约你见面。我说你有机会了。”“不去不去，别给我整那些有用没用的”，“谈个恋爱多好啊，就算不下手，见人家一面留条后路也行啊。”“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又要每天嘘寒问暖照顾着，又要甜言蜜语哄着，还得听她跟我妈似得唠叨，看我一个人多自由自在。”

林墨像一棵挺拔的梧桐，身高一米八，体型也不错，长相也养眼。真要找个对象应该不难，可是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去争取日久生情的机会。张敏由衷地感觉这傻孩子的身高真是浪费了。

二

初中时候的林墨似乎与现在恰恰相反，身体孱弱瘦小，身高更是硬伤。他永远是最弱小的那一个，班里排队也永远是最前面的那个。他每天只顾着玩耍看小说漫画，上蹿下跳心思全不在学习上。但凭着头脑灵光，成绩也不错。老班几次叫他来办公室串门，把他放在几个勤奋学习的老师红人中间，希望带动他的学习热情。可是他心思总不在学习上，老师也不愿意在他身上多花心力，也就认他自生自灭了。

可是林墨迅速跟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混得风生水起。 他别人把好吃的饭菜抢光，每次放学都会飞也似得跑去食堂买饭。所以前前后后顾不上买饭时会让他帮忙捎饭，其中后桌许慕晴是每天都让他捎饭，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每天先去买她喜欢的饭菜。

许慕晴是他进入初中第一个认识的人，肤白貌美，成绩优异。她次次把班里的第一名揽下，深得老师们的欢心，也是很多小男生的暗恋对象。而那个时候的林墨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对许慕晴没想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慕晴跟五班的男神段玉越走越近，两人终成眷属。班里那些男生大都醋海翻腾。小霸王沈航直接去楼上五班向段玉挑衅。大家都不清楚过程如何，结果总是两人都没挂彩，事后沈航也还是跟之前一样，摆着一副没心没肺的德性。许慕晴的一个男闺蜜又结交了一位女闺蜜并很快得手。同桌刘辰波澜不惊，一心一意地努力学习，迎接期末考试。至于林墨，除了许慕晴改为与段玉一起吃饭，不再需要他买饭外，生活没有多大变化。他也跟老师们一样，觉得两个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地般配。

平时，刘辰总是像念经的和尚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回头想想，倒跟现在的林墨很像。而每次老师允许四人小组讨论交流时，刘辰林墨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转过身子跟后面的两个女生热火朝天地聊天。“听说政治老师嫁了个大胖子”，“英语老师一定戴着假发，刚才我看到假发歪了”，“我给你们讲一个鬼故事哦”“哎！要是清朝牛掰一点就好了，签了那么多条约”……几个人从黄帝到生孩子，从老班到党中央，无所不谈。直到发现端倪的老师怒火冲冲地叫停，才乖乖坐好继续上课。

就这样，初中三年细水长流地逝去。夏天过去后，刘辰、许慕晴和林墨一起考入了C 中，许慕晴就在他的邻班。男神段玉则去了更好的A 中，两个人的恋爱也跟所有这个年纪的恋爱一样，脆弱到因为距离就无疾而终。

三

林墨与许慕晴也因为不在一个班变得不再熟络，两人只是见面时打个招呼，再没也更多交集。他感觉自己与许慕晴越来越陌生了，可是自己没去主动联系她。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圣诞夜刘辰向许慕晴表白。

那一刻，林墨的胸膛突然迸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熊熊火焰。他第一次感到了对刘辰的厌恶，也第一次体会到后下手遭殃的无奈。

可是刘辰并没有成功，他被拒绝了。

林墨终于开始主动在QQ 上跟她聊天。他拿出当年四人闲聊的热情，绞尽脑汁地找到话题来接近她。可是他总有一种描述不出的感觉，不详的感觉。

果然，她的回复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心不在焉。可是林墨一直锲而不舍，似乎只要一天不跟她聊天，就再也不能跟她联系了。

作为回报，他找到了她拒绝刘辰的原因。他亲眼看到一个高大肥壮的男生搂着她去餐厅。那天晚上，他没跟她聊天，以后也是。从那以后，他一看到身高相差很多，也就所谓有着所谓最萌身高差的情侣，就感到全身不舒服。

新年过后，是高一的文理分班。他被分到最好的理科班里。而她把注意力全放在新男友的身上，在文科班里无忧无虑地过着小资生活。

四

林墨下定决心，不再去关注许慕晴的任何消息。即使心里多么不甘心，他真的做到了。他没再理会许慕晴，他开始寓情于学习。本来底子就好的他如一匹黑马突飞猛进，在全校名列前茅。似乎是到全心考取一所大学的时候了。

高一的暑假，无意中听到许嵩的歌，“在远方的时候，又想你到泪流。这矫情的措辞结构，经历过的人会懂……”再也无法控制。像决堤的洪水，感情浩浩荡荡地冲破了理智的防线。

他开始听她最喜欢的许嵩，开始喜欢上她曾经经常缠着段玉买的水果乳糖。开始像她一样有耐心地写日记，开始看他觉得很无聊但她非常痴迷的鬼故事。开始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努力学习浪子回头似乎也是为了体会当初她的感受。甚至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咬住下嘴唇傻傻地笑。

我，试图像你一样地活着。

高二开学，好多人都向他询问长高的秘方。原来两月不见，一米六的矮子突然窜了十几公分。就连当初秀气的脸蛋，也脱去稚气，略显成熟。他真的变了。

只不过，似乎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生理上，我是不是都太迟钝了？  他和她很少再能碰面。即使彼此看见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会打招呼。就像多如牛毛的从来也不会说话的所谓老同学一样。就这样，她确实该在他的舞台上谢幕了。

五

可是那些习惯却改不了了。

包括想你。

我会一边听着歌一边想你。一边看鬼故事一边想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它。晚上失眠时会想你，并且很偏执地把原因归咎于你。下课铃响后突然的喧闹中会很孤冷地想起你。无事可做时发呆也会凭空就想起你。

连我自己都想问自己，“你疯了吧？”

六

事实上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眼前是一双瞪大了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前桌田清的脸从高高的书墙上冒了出来。“学霸，干嘛呢？发什么呆呢？”

林墨尴尬的摇了摇头，“我在想刚刚那道物理大题，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女生立刻就笑了，“那你想明白了可要教我啊！没你教我，我是考不了好大学了。”林墨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笑了，“你想考哪所大学？”  “还不确定”，田清又睁大了眼睛问，“你呢？”“我也不知道，考上哪个上哪个吧。”“哦！你的学习这么好，随便一考就是我做梦也考不到的好大学。”

其实林墨觉得，课间能跟前后左右聊聊天也不错。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变得孤僻，不再像初中的时候那么有生气，每天都是活蹦乱跳的。田清是他在这个班里少有的几个可以说话的人之一。

林墨把书墙往右边挪了一下，露出一片比较低的区域。这样，给田清讲题时就比较方便了。除了向林墨问题之外，有时候田清也会跟他打闹，林墨也觉得枯燥的学习有了些跟以前相同的乐趣。

七

林墨在桌兜里发现一封信，大概是在他吃早餐时放进去的。写信，不如直接说写情书的人是田清。

看到落款时，不知道为什么，林墨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狠下心来在信纸的背面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既然我还喜欢着她。就不能用这颗心装下两个人。即使，我知道对你很残忍。与其再说些安慰的话，不如干脆利落地让你放弃。免得跟我一样，偏偏对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念念不忘。

对不起。

收到回信的田清转过了头，“那个，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是王蔷写来逗我的。看的出来不是我的笔迹吧？”

“哦！”林墨没有抬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喜欢我呢。”看不到她的表情，“哈哈，怎么会？”

之后呢，田清还是会跟林墨说话，林墨也是有问必答，自己确不多加废话。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直到互相不再主动说话。后来，书本试卷越来越多，眼前的书墙重新密不透风，刀枪不入。

冷暴力，多么残忍。

有一天，林墨突然发现自己跟田清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随即想起同样情况的许慕晴。猛然惊觉当初许慕晴对自己的方式与自己对田清的方式如出一辙。又想起当时自己的心灰意冷，不禁想跟田清聊一会儿天。随便是什么都好。但犹豫了半天，始终也说不出口。

再然后，又一个夏天过去，铺天盖地的试卷席卷而来。高三到了，所有人终于都绷紧心弦。而林墨，更是趁机纵身跃入题海，任由自己向海底潜去。

直到连许慕晴也想不起来。

转眼，就是残酷的高考。

林墨凭着正常的发挥，理所当然地考进了Y 大，依然留在北方。田清的分数比自己要低一些，这个成绩对她也算非常不错。但她学校都没报，转身回到母校复读。至于许慕晴，刘辰有意无意地透露，她去了一所南方的二流学校，风景如画，四季如春。

高考结束后，林墨就狠狠地宅了三个月，犒劳这些年兢兢业业的自己。他在家看漫画小说鬼故事，煲美剧韩剧国产剧，听许嵩和林宥嘉。

一天晚上，看到一个女演员生气地瞪着男主角，突然想起了田清。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小时。

笑着笑着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八

张敏又在骚扰林墨，满脸都是可怜：“你可千万得去见人家小师妹啊！我的部员好不容易孝敬我点零食。”他放下手机，双手合十，“求求你让我安安静静地做回美男子吧！”“别呀！我可没脸把零食送回去。大不了，分你一半啊？”

榕树下的女生看到缓缓走来的林墨，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笑吟吟地说了句“学长好！”把手中的两盒糖递了过去。正是许慕晴最爱吃的那种。

林墨看着手里的两盒糖果，久久说不出话。

许慕晴。 或许，只要曾经有一个人让我喜欢过。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注定要伤心一场吧。或许，只要现在有一个人给我一点点温暖。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会不顾一切去追寻她吧。或许，只要将来有一个人对我说晚安。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不会再失眠了吧。

林墨一脚踹开寝室的门，“今晚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