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好像是在和谁赛跑一样,迎着前进的风把时光都拉在了后头,就是下雪也下得匆匆忙忙,被按了快进键一样,雪匆匆茫茫,铲雪车更是匆匆忙忙,孩子们全副武装下楼,不见了雪的踪影。
春节又快到了,可是好像才刚过完年不久。我开始在淘宝上给孩子们买衣服,买玩具,给家里添置红色。
过年,过得就是那一天。盼望着盼望着,将放肆、喜悦、开心都积压在除夕之前的日子里,然后一股脑地在除夕晚上爆发出来,初一睡个大懒觉,便陷入平静。
如今,过年就是过个盼头,过个与其他日子不一样的新奇感受,再无其他。
最近下班,孩子们拉着我和妈妈在家里玩捉迷藏,藏得已经没有地方可藏,我专注做有氧运动,把陪玩的工作交给妈妈。两岁的弟弟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躲了起来,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露出肥肥的脚丫子,他们外婆把98平方米的空间都要假装翻一遍,然后再找到他们。我边运动边观战,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我把妈妈藏起来,两个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她了,知道她自己蹲的脚麻发出响声。玩捉迷藏,没有谁比我更会玩。
最高一层的衣柜,有门闩的木门顶上,放粮食的仓库,老家的每一寸地方都留着我捉迷藏的痕迹。寒假来了,姐姐弟弟们全部回到村子里面,在爸爸妈妈们准备年货的很长的日子里,我们玩得就是捉迷藏。
捉迷藏不仅考验小孩子的机智,还有耐力,你想藏得好,就得在有门闩的木门顶上稳稳地趴着,不仅要控制好平衡不让它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还要保持耐力,不让自己掉下去,最后待姐姐弟弟想去门后一探究竟,你还要不失稳重,免得自露马脚,让他们惊得抬起头来。
因为捉迷藏,我们发现了家里的年货,就在北屋的床底下,里面藏着瓜子花生,香蕉橘子,还有一箱玻璃瓶装的牛奶。我们三个拆开牛奶,一人喝一瓶,再把瓶子放回去。发现了宝藏,就要天天去看一看,其他东西没丢,牛奶箱子里面全是空瓶子。我不怕,因为三个人一起,要挨打一起挨。
新年越来越近,我缠着爸爸妈妈买新衣服,我们坐出租车去县城的市场上转呀转,那一年我看上了一双黑色带花边的小皮鞋,一件姜黄色的背后带蝴蝶结的半大衣裳,还有一套粉色的带三根辫子的帽子围巾。爸爸妈妈在买衣服上没有吝啬,我们满载而归,回到家的时候,手上什么也没有,我们在出租车上睡糊涂了,衣服跟着出租车走了。多亏爸爸骑摩托车把新衣服给追回来,它才如愿躺在除夕晚上的正在睡觉的我的枕头旁边。
小年来了,大早上妈妈把我们叫起来给灶王爷供麻糖,说灶王爷会回天庭里给家里说好话,好叫来年风调雨顺,我算着灶王爷吃糖的时间,等着他吃完了自己也好吃一块。山西的麻糖好吃的很,一根一根芝麻沾得满满的,一吃一口脆,一吃一口芝麻香。
小年以后,我们就紧紧跟在爸爸妈妈屁股后面,因为家里开始要做吃的了,炸带鱼,炸麻花,炸豆腐,都是能放得住的。我们围着炉子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吃第一口咸咸酥酥带鱼,第一口松软筋道的大麻花,还有得抹上盐才香的炸豆腐片。
忽然一阵惊呼,我们从厨房跑出来,妈妈的油糕进锅里没多久便砰砰几声挨个发射到屋顶再掉下来,我们没见过这样惊险的场景,也不再敢进到厨房里面去。妈妈假装镇定地捡起掉落下来的油糕,用嘴吹吹灰,尝了一口:哎?好吃。我们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人捡了一块:哎?真的好吃。
二十八了一大早,妈妈把我们薅起来帮忙搅糨糊贴对联,黑漆木门上秦琼尉迟恭已经威风地站在那里了,我吊着门上的两个铁环晃来晃去,盯着他们铜铃一般的大眼睛。
终于除夕了,家里热闹的没有我下脚的地方,除夕那天还不能穿新衣服,我也没有好值得出去给小伙伴炫耀的,就和姐姐弟弟们坐在电视跟前玩游戏。电视可以连接游戏键盘,也可以连接手柄,我们玩得也很简单,就是冒险岛。这个我们可以玩一天,我的眼睛可能也是这样坏掉的。还没玩一天,遥控器被妈妈拿走了,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我们挤在一起,边包饺子边看电视,我发誓今天要守岁,一晚上不睡觉。我吃完饺子等着爸爸放炮,那炮仗红红的长长的像条小龙,从厨房门口一直蜿蜒到北屋这边来。12点,爸爸穿着红毛衣红秋裤跑出去点炮,我们跟着跑出去,捂住耳朵大喊大叫,炮声响了那么久不停,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了那个年再也忘不了的记忆。
说着要守岁,终究是没守住,和新年叠好的衣服一起呼呼大睡去了。一大早醒来,穿上新衣服,新皮鞋,戴上新帽子,围上新围巾,跪下向爸爸妈妈拜年,收到了新年的第一个红包。跟着爸爸妈妈去大爷爷家拜年,收到了第二个红包。就这样一路拜一路收,我掏出钱来揣进兜里,在终于结束了的拜年行程中解脱出去,找好朋友们炫耀了。
好朋友都在前一条街上,我穿过红色炮仗屑铺就的小路,与他们在小吃摊上集合。大家都不动声色地上下观察着彼此的新衣服,谁也不说谁的好看。争奇斗艳结束后,各自回了各自的家,我在红色的路上发现了一条被自行车压死的小蛇,不敢看它的眼睛。妈妈说蛇会记住看它眼睛的人,然后回来报仇。
吃吃喝喝玩玩,年就过完了。
我没再对哪一年有像那一年过年那么深刻的印象,深刻地连玻璃瓶子的温度,炮仗的长度和颜色,皮鞋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再也没有那样的年了。老家我也十年不曾回去过。
有一年心血来潮,非要收集手工做的纸灯笼,还当宝贝一样藏在电视的后面。几天后灯笼丢了,妈妈告诉我她扔掉了,并云淡风轻地嘟囔着:现在都用电灯笼了,转起来唱歌多好看,这孩子咋老怀旧呢。
我实在忘不掉正月十五的那只手工的纸灯笼,那是由一根弯曲的铁丝穿过一块鞋底厚的木板,绑在一根木棍上的灯笼,木板上站着一根红色细蜡烛,一滴滴的烛泪掉下去成了凝固的红海,我小心翼翼地打着她,生怕一阵风来把蜡烛吹倒了。
年的记忆就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