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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不过就是一座古老的城,夕阳透过生锈的城门照进栅栏处,黯然卸下岁月不情愿的浓妆。选择性里只记得冬天城门外的旧道上不见香车宝马,只有凉风嗖嗖,白茫茫的一片待融化的雪地里行人稀少,而城内一片热闹非凡。拥挤而又杂乱的楼层,斑驳陈旧的城墙上布满了黑褐色的苔痕,荫凉的街道上挂满了各色灯笼,风筝落在铺面那一堆杂货里,不过还是看得见它彩色的翅膀,街道的角落处偶尔看见尘埃在一米阳光里妖娆。路人时不时从那里经过,落一身的光。顺着狭窄的青石板街道左拐右进,弯弯曲曲一直往西北方向走下去,便能走到西城的古渡口。
江面上闪动着耀眼的鳞光,渡口的西北风呼啦啦地吹着,只剩下最后一趟开往对岸的铁驳子渡船了。十六岁的寒冰抱着一叠书本文具往渡河船上急急忙忙地跑,由于雪落刚晴不久,河滩上只有一条窄窄的被行人踩出来的泥巴路,光溜溜的通往渡船口。寒冰跑得太急,脚底一滑,整个身体失去重心猛地往前摔去。正好跟上岸的行人撞了个满怀,文具、书和本子撒落一地,幸亏她猛地抓住了对方米白色的风衣袖子,才算没有摔得狼狈,赶紧弯腰捡书本,匆匆忙忙里却忘记笔还撂在泥滩上,回身正要去捡,有一只手比他更快,他弯腰够到那支笔递给寒冰说:“快,船要开了!”那声音特别柔和。
寒冰接过笔抬头的一瞬间里,她看清了对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和两弯恰到好处的浓眉。也看清了眼前那个脖子上系着灰色围巾十八九岁男孩子的脸。寒冰慌急慌忙地上了渡船。连声谢谢都没有说,站在甲板上遥望着刚刚跑下来渡口处,只看见那件米白色风衣的背影消失在西城高高的渡口边。寒冰扎起的马尾在风里晃荡,厚厚的黑色棉袄也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渡船很快就驶向了江心。眉目成书或许就是用来描写那男孩子的。寒冰扶着栏杆,看着清幽幽的江水,记忆的屏幕上反反复复地刻画着那一张陌生人脸。西城的江滩已经越离越远,夕阳的余晖也渐渐地褪到对岸的大堤上去了。
到西城读高中时已经是秋天的事了,不到半年时间,寒冰与她的同学兰溪成了最好的朋友。兰溪是城里人,她家离学校很近,她妈是一个普通的医生,父亲长期卧病在床,一家人全靠她妈妈那点微薄的工资来维持生活,所以她哥哥初中都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把读书的机会留给了兰溪。兰溪一头齐眉短发,个子不高,性格开朗活泼,成绩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寒冰很喜欢兰溪的直爽,更喜欢她那黑葡萄似的眼睛。兰溪也喜欢寒冰,喜欢她安静的样子,她可以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也可以安静地听她说每一句话,更喜欢寒冰那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她偶尔带寒冰去自己家里玩,来来去去她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那年樱花开,桃花谢了,青果儿正小。兰溪喜欢上了坐在她后面的白面书生苏景安,寒冰是从兰溪看苏景安的眼神里判断出来的。细雨绵绵的江边小道上,寒冰第一次发现兰溪原来也可以那样的沉默,她们走了很远的路,寒冰忍不住开口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突然好担心自己的学业。”兰溪说。
“适可而止吧!不必要太认真,等考完后再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吧。”寒冰很认真的说。其实她也不懂什么恋爱不恋爱的,只是觉得目前应该以读书为重。
第二天上课时,苏景安的座位空空荡荡。兰溪坐立不安,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想要去打听关于苏景安的消息,但又觉得问谁都不合适,她一直等啊等。到了第三天苏景安还是没有出现,兰溪坐不住了,她去班主任的办公室想问问苏景安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辞而别?没过多久看见兰溪从办公室里哭着跑出来,后来听同学说是方景安转校了。那一段日子,兰溪象丢了魂一样,长长的走廊里她站在窗前的孤独感,其实寒冰也不懂,但寒冰知道她内心是痛苦不堪的,却又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只能默默地陪着她,替她擦脸上的泪,讲各种自认为好笑的笑话,但就是无法打开兰溪那扇关紧的心门,小考成绩一落千丈,被各科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谈话,也不知道兰溪有没有听进去,沉默是她整个的表现,人也显得迟钝而又木讷。
没过多久,兰溪的父亲去世了。晚上寒冰去看她,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披麻戴孝地跪在灵柩前,蜡烛的光照亮着两个人的背影。寒冰突然觉得兰溪是那么的可怜,泪水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兰溪送寒冰出来,两个站在旧式建筑的水泥墙边,兰溪想要抱抱寒冰却又放弃了,寒冰想要给兰溪一点温暖,却听兰溪说:“我穿了孝服,你别碰我!我会好好的。”
“兰溪,想哭就使劲地哭出来吧。”寒冰的这句话兰溪其实是听得懂的,苏景安的离去本来已经够伤心了,现在亲人却又离开了自己,以后再也没有父亲的爱,再也没有父亲的关心。 哪怕父亲瘫痪在床上,最起码父亲还在,他起伏的胸膛提示着正在呼吸,现在却只剩冰凉僵硬的躯体躺在冰棺里。这一去,再也无归期。兰溪想着想着心痛不已,她泪流满面地对寒冰说:“我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寒冰。”说完泣不成声。
“你爸爸说不定他宁愿去到天堂。在生时他天天瘫痪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会,其实这就是痛苦。倒不如这样去了还是一种解脱。”寒冰说完拍了拍兰溪的肩膀又说:“你还有妈妈,还有哥哥,还有家,一定要面对现实坚强起来。”兰溪看着寒冰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路灯下,突然悲又从心来,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在孝服上。
当日子恢复到平静的时候,兰溪却回不到当初。她总喜欢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里,不能专心做完每一门功课,连书本上的文字都变得恍惚不定,寒冰为了帮助她,把她按在椅子里 ,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读,读着读着抬头猛然看见她细嫩的脸上淌着两行长长的泪水。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亮光,寒冰真的无语,她知道她走不出那条幽深的雨巷。什么是爱情?这样小小的年纪里懂爱情吗?寒冰问自己,又觉得兰溪是把自己囚禁在某个圈子里,不向任何人透露关于季节的信息。
“兰溪,你可要放松自己。高二还不启航的话,估计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可不愿看见你如此颓废,十七岁多么幼稚的年龄,尚不确认什么是爱或者不爱,你就当自己失恋一般痛苦,说不定这只是一场友谊呢?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的心?”
两个人熄了灯,躺在黑夜里看着双层床板的暗色,寒冰突然显得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很久很久听见兰溪幽幽地说:“寒冰,每次听你说要坐渡船过河,我很想去坐一次渡船,坐过去又返回来,觉得很意思。”
“如果这样你可以开心一点的话,明天星期六,傍晚我们去坐最后一趟。”停顿了一会,寒冰又说:“兰溪,我老是梦见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男孩子站在渡船的甲板上,我似乎认识那男孩子,但却又从未相识过,这个梦做了好几回了。”
“那明天去碰碰,说不定能遇见梦里的那个人。”兰溪说,两个聊着聊着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星期六傍晚,渡船口人来人往,寒冰她们两个穿着蓝色校服,跟着人群挤到渡船上时,兰溪突然象个小孩子一样朝船舷边奔去,寒冰想要去抓她的手,因为人太多没抓稳,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她不顾一切地朝兰溪奔过去,一边喊:“兰溪!”
夕阳落在江面上,风扬起兰溪那一头短发,她指着江面上的夕阳说:“一江秋色,真的好美!”
寒冰抓住兰溪的另一只手,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紧紧地抓着她,生怕她会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一般,泪水不知不觉地浸湿了眼眶,一边却愉快地回应着她:“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考完了我们要游遍大好河山。”
“兰溪!”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喊道。
兰溪顺着声音看见白面书生苏景安朝她们挤了过来。兰溪立马背过身去对寒冰说:“我不想再看见他,他已经要了我半条命!”
苏景安挤到兰溪的身边笑嘻嘻地问:“咋啦?还生死不复再见了啊?”说完,轻轻地捻了捻兰溪的校服。兰溪不理他,依旧望着那渐渐往后退出的一江秋水。
“兰溪,一定要加油哦!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师大的,不要忘记了。”苏景安说完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挂在兰溪的脖子上,一边挂一边说:“我从未忘记过我们的誓言,兰溪,一起加油!”兰溪这才回过身来,但不敢看苏景安的脸,就更不要说去看他的眼睛。她低下头正了正挂在胸前的那一块玉佩,双颊一片绯红。渡船靠岸时,苏景安三步一回头地跑到堤岸上去了,他朝兰溪一边挥手一边喊:“我们会一起长大,一定要加油哦!”
“是的,我们会一起长大,大到能承担一切。”寒冰一边说一边去看兰溪,兰溪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她边哭边笑着说:“是我误会他了,他记得我们的誓言,真好!”一只手握着胸前那一块玉佩,踮起脚尖,另一只手朝堤岸上的少年挥手道别。
寒冰这才相信兰溪跟苏景安之间那一份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或许这就是双向奔赴的美好初恋,那份羞涩,那份浪漫,那份无须太多言语表达的情感。一个动作,一句话,一弯浅笑都能深深地扣动着心弦。一块小小的玉佩,无须确认它的真假,只因为那上面刻着双方的名字:“安溪”,一切便都有了意义。解铃还须系铃人,心里的结终于打开了,苏景安的几句话如同一副良药,兰溪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又回到了最初相见时的美好,只是感觉长大了不少,她开启了沉浸式的学习模式。十二月放寒假的前一夜是寒冰生日,兰溪的妈妈备了一桌子菜,寒冰很是感动。她坐在桌边,看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旁边小小的卡片上还斜放着一朵红色的月季花。卡片上写着:“寒冰,愿你越长越大,生日快乐!”那字写得很漂亮,但绝不是兰溪所写。平日里生日,寒冰妈妈只是煮两个鸡蛋,家里姊妹多,生日有时候记都不记得,第一次看见有人送生日蛋糕还有花,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鼻子一酸,泪水一下便湿润了眼眶。
“妈,哥哥呢?他说好陪寒冰过生日的。”兰溪问她妈。
“他摆好蛋糕准备等你们两个回来,却被他同事叫走了,等一下会回来吧?我们先吃。”兰溪的妈一边说,一边把打火机递给寒冰说:“点上,点上!”兰溪的妈妈一看就是那种很能干的人,一头短发,走路带风。她一边催促着寒冰点蜡烛,一边脱下身上的红色围兜。
“还是等等吧。”寒冰说。可等了好一会兰溪的哥哥还是没有回来。兰溪怕学校晚上到点关门,只好匆匆跟寒冰吃完饭就回学校了。
寒假总是很短,雪人还没有堆完整,就被第二天的太阳融化了,年过得很快,还没能看够烟花绽放的美丽,就已经安排了下一场旅程,总是在依依惜别里跟母亲挥手道别间,又匆匆返回了学校,总盼望着自己不要长大,但又有很多未知的东西需要去尝试,所以又不得不长大。再次见到兰溪时象久别重逢的战友,两个人说好要一起冲刺一起上大学。相见时的快乐很快就被兰溪的母亲打碎了。
那天晚自习后,兰溪突然不见人影,寒冰以为她回家了,也没太在意。天气倒春寒,室内又潮湿,回到宿舍时,有个室友悄悄地告诉寒冰,说看见兰溪跑到楼顶上去了。寒冰一听,立马往楼顶上跑,她首先考虑是苏景安的事,黑灯瞎火的摸索着爬到三楼阳台上,幸亏隔壁楼层的光还照在阳台上,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蹲在那里,寒冰喊:“兰溪,兰溪。”
兰溪不应,只听见低低的哭泣声。寒冰朝那团黑影走过去,她把手伸给兰溪,一边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兰溪,后面没有栏杆,你把手给我。”
“你不要过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兰溪说。
“又怎么啦?”寒冰问。
“我刚回家时,听见我妈跟哥哥说她要改嫁,而且,而且…”兰溪哭得泣不成声。寒冰想问而且怎么啦?却听见兰溪哭着说:“我妈已经怀孕了。”
寒冰抓住兰溪的手,整个人呆住了。她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能安慰兰溪,后来想了想说:“兰溪,我们长大了都会离开父母。你妈妈那样年轻漂亮,你总不至于希望你妈妈孤孤单单到老吧?她找一个伴不是挺好吗?你哥哥将来也会有嫂子疼爱,将来你跟苏景安在外面读书也能放下心来,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可我就是不能接受!”兰溪哭得稀里哗啦。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生命还有意义吗?你所有的担心还有用吗?那你想过苏景安失去了你他会是怎样的痛苦?你想过没有?”寒冰质问兰溪。兰溪嘤嘤的哭着,好一会才站起身朝寒冰移过来几步。
“我看你是不想长大了,这样一点事你都承受不了,还能怎样面对自己未来?我们应该要看远一点,不要只看眼目光前。你想自己的同时也应该考虑到你妈妈的难处。还是读好手中的书吧!”寒冰牵着兰溪的手摸索着走下阳台。
这件事一直到后来他们三个人读完大学,时不时地总会拿出来晾晾,兰溪总会羞得满面通红,想起那晚要是真的跳下去,哪里还会与苏景安牵手站在这里?万一摔下去跟父亲那样瘫痪在床,那该是多大的悲哀!所以她心里一直很感激寒冰。
本以为读完大学就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兰溪跟苏景安师大毕业后倒不用操心工作,可寒冰学会计的,证件一堆,到处找工作,简历寄出去就睡在出租屋里等,每天都晕晕乎乎的。要么就是要有几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要么就是要熟悉义务,这刚从学校里出来又哪来的工作经验?更不要谈什么熟悉义务的事,投过好几次简历之后,她甚至怀疑这大学到底该不该读?弟弟妹妹们初中都没读完,在外面打工混得风生水起,再看看自己,为了找工作灰头土脸的也懒得打理自己。正是两难的时候,兰溪打来电话问:“工作找好了没啊?”
“快了,快了!”寒冰苦笑着说。
“我给你推荐一家公司,你可以先去那里练练手。”寒冰听兰溪这样一说,觉得是有道理,总不至于要父母寄房租来吧?于是满口答应。
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寒冰那天早上起来特意打扮了一番,一件黑色吊带外配一件白色的长衬衫,一条短牛仔裙,扎一条高高的马尾,又照了照镜子,生怕口红太艳,又担心粉底没抹匀,最后穿上黑色高邦运动鞋打车去了那家公司。坐在经理位置上的是一个微胖的年轻女子,她接待了寒冰,两个人聊了一会,然后要寒冰明天来公司上班。寒冰从未想过找工作原来这样容易就过了面试?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只好打电话给兰溪:“这公司靠谱不?咋就要我明天来上班呢?”
“你不上班,明天就会喝西北风。这样好啊,省得我操心你!你只管去那里好好工作就行!”兰溪说完挂了电话,寒冰还想问是她的什么朋友开的公司?后来又一想,问那些多余的干什么?有工作就行,总好过打电话给弟妹们借钱。
两个月之后,公司要求寒冰去深圳总公司,寒冰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她拖着棕色的行李箱站在车站的出口处,却听见有个人喊:“骆寒冰!”
寒冰顺着声音看见一个高大穿着精致西服的男子正朝她招手,寒冰在原地愣了一会神。他朝她走过来一边说:“几年不见,都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一边去拉行李箱。完全就象到在车站里接一个老熟人或一个老朋友一样。
寒冰正纳闷,却又听见他问:“我妹妹兰溪他们还好吧?”
寒冰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停下了脚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兰溪的哥哥,怪不得兰溪说校草在球场上的酷还比不上她哥的帅气。原来兰溪说的是真话。她正犯花痴却又听见他说:“你跟兰溪情同姊妹,那以后就叫我东哥吧,兰溪也是这样叫的。”李向东一边开尾箱放行李一边说。寒冰钻进车里,两个人一路风尘而去。
这个名字在兰溪那里不知道听过多少回,寒冰高中三年早已把兰溪他们一家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了,哪怕是第一次见李向东,莫名觉得有份亲切感,只是她从没有想过,大学出来找工作,居然是到李向东的公司实习。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晕头转向地乱撞,先积累工作经验再说吧。
其实当时的想法真的很简单。如果不是那晚的年会,寒冰或许也不会去想别的东西。因为那一晚,身着黑色晚礼服的寒冰把她的线条美展现得淋漓尽致,自从她款款走出来报幕那一刻起,李向东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她。要知道李向东在深圳摸爬打滚到现在公司步入正轨完全都离不开秦梅父亲的帮助,所有人都认为李向东跟秦梅将来是要结婚的。加之散场时,李向东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寒冰的身上。酒宴上,李向东又替寒冰挡酒,秦梅看在眼里心里多多少少总有点不舒服,于是拉了拉李向东的手说:“用得着这样吗?都是图个乐趣。”
李向东拉开秦梅的手说:“你想多了,她是我妹妹。”秦梅也不好再说什么。秦梅觉得他李向东只能属于她一个人,她不想任何女性接近他。早知道寒冰的出现会给她这样大的压力,当初在分公司里就不该录用她,要不是兰溪再三强调,秦梅也不会录用寒冰这种本身带着媚态的女子,自从寒冰来总公司后,秦梅心里一天都没有轻松过。她知道自己没有寒冰的美丽,没有寒冰的身材,但她有家底,所以总觉得自己心里有的是底气!虽然李向东从未向她承诺过什么,也从未向她表达过什么,但秦梅认为自己跟李向东中间迟早会走向婚姻。
年假里,兰溪打电话约寒冰晚上到西城看烟花。寒冰答应了。兰溪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对客厅里的李向东说:“哥哥,我替你买了一件羊绒的风衣,等下你穿着去渡船口接寒冰,我们搬家了,寒冰不知道地址,我跟苏景安在家里等你们。”
李向东把皮鞋擦了又擦,发型整理得一丝不苟,当他穿着那件米白色风衣站在渡口时,寒冰立在泥滩上不敢前进,梦里的那一幕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她心里那份慌乱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李向东的眉宇之间寒冰早已经知道梦里的那张脸,梦里的那一个人就是李向东。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今天这身打扮圆了她的梦而已,确实有点心动。但秦梅追求李向东的事,她多多少少听到了一点,所以不敢去淌这一趟浑水。但兰溪一门心思只想寒冰做嫂子,给他们制造各种机会。背地里兰溪对她哥哥说:“秦梅一个外地女子有什么好?语言沟通不说,各种习惯都不同,寒冰不但比秦梅漂亮,而且我跟她知根知底,哥哥,婚姻这件事你一定要想清楚!”
就算兰溪不说什么,李向东心里很清楚自己喜欢寒冰!他跟秦梅之间完全是那种利益关系,这一点他心里很明白。秦梅的父母早已经默认了李向东这女婿,但李向东态度一直都没有明确下来,而且他一直都在寻找自己可以停靠的港湾。甚至他有可能在等寒冰高考完,更甚至在等寒冰大学毕业后,因为寒冰在他家里的出现,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见,只是没有交流,没有正式见过面,他从心底里认为自己跟寒冰是有缘分的。
几年没来西城,西城的变化真的很大,大桥快要修通了,以后再也不用坐渡船,那些旧房子都翻新了,原来荒野之地都变成增收户,他们四个人走在河边公园的夜色里,兰溪突然提出来要去吃烧烤,想要回忆一下学生时代,谁知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转个弯早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寒冰跟李向东两个人站在湘江边的路灯下,西北风刺骨的冷,李向东取下围巾围在寒冰的脖子上,寒冰感觉到围巾上有李向东的味道,她本来可以拒绝,但她没有那样做,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到东湖茶亭时,黑暗里突然串出来一条流浪狗,李向东猛地一下拉住寒冰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拖,自己象个英雄一样挡在前面,这一举动倒把那条流浪狗吓得迟愣了一会,醒过神来朝着他们两个人一顿狂吠,李向东见状,拉着寒冰的手转身就跑,那狗在后面作死的追,两个人一边跑一边笑,直到过了斑马线,那狗才没有追下来。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气喘嘘嘘。寒冰被李向东这一举动笑得直不起腰来说:“东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咋不怕呢?怕它咬到你!”寒冰心里一暖,突然就沉默了。她站直身子,扯了扯肥大的黑色羽绒服用很认真的口气问:“东哥,秦梅真是你女朋友吗?”
“你也听别人说啊?我可没那想法。”李向东说。
寒冰本来还想问明白一点,兰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地问:“被狗追的感觉幸福吧?”苏景安跟在后面不停地笑。夜色里的路灯下寒冰脸都发烧了,他们谁都没有料到会上演这一出。几个人回到家里把烟花搬到楼顶上,四个人手牵着手围着绽放的烟花跳着奇怪的舞蹈,那晚手心里的温柔溢满心底,眉目之间的爱意显得深情款款。那种快乐只属于那一晚烟花盛开的时刻,烟花的灿烂照亮了他们四个人的脸,那一晚的笑声在年近的夜空中回荡,西北风都没能掩盖的幸福在欢乐的气氛里流淌。
如果后来秦梅不从三楼跳下去,断了一条腿,李向东是绝对不会跟她结婚的。寒冰怀着李向东的孩子背井离乡,她拉黑了兰溪跟苏景安,她不希望见到他们任何人,虽然兰溪对她寒冰没有错,但整件事毕竟是她导演的,她不喜欢秦梅,到处维护寒冰,但秦梅以死相逼,最终落下残疾,虽然争取了婚姻,但又有几分真假?背地里李向东到处找寒冰,寒冰离开的那一晚上,又是风又是雨,李向东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寒冰会选择那样极端的天气离开他。
十几年过去之后,寒冰带着儿子居住在别的城市里,一直都没有再嫁。黑暗里,有时她想其实也不能怪兰溪,明明知道秦梅喜欢李向东,自己为什么会从心底去接受或者说是很享受李向东给自己的温柔?其实自己的心里是渴望有那样一份柔情,而那份柔情偏偏又来自心爱的人,谁又会舍得去拒绝?寒冰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她对秦梅只是感到愧疚。后来连那一点愧疚都不复存在了,总觉得两个人只是平等竞争而已。后来她听见秦梅跟李向东生了一对儿女,那些愧疚就更随风了。人世间总是有很多事情不如意,但看到灯光下长大的儿子铺开他的书本时,她心里一片安然。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寒冰甚至认为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爱,赋予了另一个人的生命。那些镜中花,水中月不过都是某种假相,得到的并不一定是你想要的,而得不到的永远都是美好的,西城旧街的记忆就写到这里,残缺自有残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