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90年代的深圳，是全国年轻人梦想之地。好似深圳黄金遍地，随你捞。阿霞和她的姊妹也一起到深圳打工，出去几年了，姐妹们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可生得好看的阿霞，就是找不到合适的。

阿霞有个朋友，喜欢上一个厨师，屡屡表白，都未能成功。女生再豁达，这面子也难挂，阿霞见不得朋友难受，于是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好好会会这个厨师，看他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傲娇。

一去不打紧，竟把自己撘进去了，那个叫小强的厨师死追着阿霞不放。小强一米八几的个，浓眉大眼，是星级饭店的主厨，收入不错，和阿霞又是老乡，阿霞喜欢上了小强。

阿霞偷着和小强恋爱了，但她没法公开，感情的事，虽不能说个对错，可毕竟是朋友先喜欢上的，自己是去当说客的，生活总会有戏剧性的变化，我们只能去接受。其实朋友还是知道了，小强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阿霞的朋友，从此朋友和阿霞有了隔阂，不再来往。

阿霞和小强一起回了老家，见父母，哥嫂，家里人很开心，毕竟女大当婚嘛。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父母对小强的进一步了解，不愿意把阿霞嫁给小强。说来说去，嫌小强家里穷，连个房子都没有，穷还不打紧，父母懒，一家四口，就小强一人出外挣钱。阿霞说我嫁给的是小强，又不是小强家，小强不懒，阿霞就更不怕穷。

在娘家的施压下，东拼西凑地盖了两层小楼，领了结婚证，阿霞就搬进婆家。姐妹们都是风风光光出了嫁，阿霞没有，连亲都没有提，阿霞不在乎谁风光，能和小强在一起就行。领了证没多久，阿霞和小强，又走了，他们想着多挣点钱，让日子好起来。走的时候，小强还带走了游手好闲的弟弟阿忠。

到深圳没多久，阿霞又回了老家，阿霞怀孕了。为了节省开支，阿霞留在老家待产，待产时在婆家住住，娘家住住，小强不在身边，也不觉得寂寞，时间还是过得很快，阿霞生了，是个女儿。小强回来了，这是阿霞怀孕之后的第一次回家，由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小强初尝为人父的喜悦。阿霞还没满月，小强又要走，说要是过年了，饭店忙，也能多挣点钱。阿霞这次不想让小强走，她想等着孩子满月，等着过完年，小强再去，钱是挣不完的。

阿霞一个人回了娘家，娘骂了阿霞，刚满月就外跑，天这么冷，下着雨，怎么就不带把伞，身体不要了啊，要回来，让你大哥去接，孩子呢？阿霞没说话，她还没哭够，小强走了半个月，她哭了半个月。

阿霞回来，是向娘家借钱的，没人拦得住阿霞，还是给阿霞凑了1千块。腊月二十七，阿霞一个人，坐上飞机，撵到深圳。阿霞快一年没到深圳了，上飞机前，她给小强的BP机留了言，来接她的是阿忠。

阿霞没有到小强的宿舍，而是让阿忠帮着找个住处。阿霞见到阿忠，知道小强有人了，半个月的胡思乱想是真的，深圳的天，没有家乡冷，小霞在被子里直打冷颤，一夜未眠，阿霞有些后悔，不该来。

那姑娘比阿霞小上几岁，那姑娘一脸的痘，那姑娘没把阿霞放在眼里，那姑娘没把小强放在眼里。那姑娘对着阿霞说，那个叫小强的男人我不要了。阿霞恼了，不是姑娘，是小强。

阿霞要离婚，娘家不同意，婆家不同意，小强不同意。阿霞不管，只想离。离了，气就会顺。一年后，他们在深圳把婚离了，女儿跟着阿霞生活。

离了婚，阿霞还是难受。

（二）

从三十几岁熬着熬着也到了五十岁了，再熬两年，丽就到花甲之年。

二十年前，女儿十岁，丽和丈夫离了婚，一个人回到娘家生活，弟弟留给她三间瓦房，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方桌，一把竹椅。丽从此过上有亲人却似没了亲人的日子。

没事的时候，丽总站在街边，看看来往的车辆，看看来往的熟人，眼里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不装不下，时间从眼皮底下，年复一年的溜走，丽不心疼时间，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打发她总也过不完的日子。

每天要晌午的时候，丽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双碗筷，到河里洗。然后，把别人的不要的南瓜皮，一片一片的捡起来，再一片一片的洗干净，中午炒个南瓜皮。

丽刚回来，丽的兄弟，就给了房，也给田地。地是一天一天的荒下去，丽从来不去春耕秋种，她总是在别人田地里捡点菜。起初，左领右舍都会主动送点，时间长了，大家宁可喂猪，喂鸭，也不再让她到菜地里拔了。

她的话也越来越少，没有多少人愿意和她聊天。话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刚回村里的那段时间，村里的人，好奇她的离异，见了她总要打听几句，来印证自己的想法，时间久了，她的事大家都弄个底朝天，也就没人再问了。

屁股的补丁，越补越大，冬天总穿着那件有年头的粉色羽绒服，头上的白发和身上颜色，放在一起挺扎眼的。人们虽不喜欢丽，可是哪家有不穿的衣服，都会想着给她送上两件，粉的也好，绿的也好，丽也不挑。她失去了选择权力，她愿意接受他人的施舍和人们厌弃的同情。

三十多年前，丽要是从哪家门前经过，背影都不见了，人们还在远望丽身后走过的田间小路，羡慕着丽。三十多年前，男人能上几年学，都不容易，丽却是个高中生。不管是少女，还是妇女，都想着有丽那样的文化。

丽年轻时个条好，长的清秀，嫁给小学都没读完的男人。打她结婚后，不知怎的生了头疼的病，丈夫也带她到不少医院看过，吃了药，就是没有好转。因为头疼，丽整天躺着，啥事也不干，可饭一顿没少吃。老实巴交的丈夫，没日没夜的干，家里家外的忙，终于是受不了，要和她离。丽试图挽回，可到最后连孩子都不要她了。其实，没有人抛弃丽，是丽太金贵自己。

回来后，没多久，就有人就给丽张罗人家。丽也不拒绝，比起一个人过清苦的日子，丽觉得有个男人依靠，挺好的。可是没过几天，男方的家庭，不愿意了。丽把自己当成没过门的新媳妇，端着那里，等着别人小心待她。丽没有吸取教训，仍然时不时犯头疼的病。

丽孤身一人过了二十年，现在，老了老了，不再四体不勤了，在村里竹器厂里干点零活。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丽的菜地里不再长荒草了，也种上了白菜，只不过像丽一样有些清瘦了点。

丽头疼的病，估计也好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