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当初不合种相思

姜白石离开汉阳,来到合肥,在城南的赤兰桥边,租了一间房子住下了。

他喜欢一个人到处走走看看,这里有山有水,景色宜人。他喜欢门前的小桥流水,喜欢湖边的杨柳依依,喜欢这里的幽静和满满的烟火味儿。

收拾好住处,姜白石来到街上,刚走到一个茶馆附近,就被里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吸引过去了。他觉得好奇,信步走进茶馆,找一处僻静处坐下来,小厮赶紧过来给他添上茶。

两个漂亮的女孩儿坐在前台边弹边唱,穿红衣服的弹琵琶,穿绿衣服的抚古筝。一会儿小桥流水,一会儿二泉映月,欢快处如阳光跳舞,悲伤处如流水呜咽,高昂处如百鸟啼鸣,低沉处如涛声过林。优美的旋律在茶室上空久久回荡,茶客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姜白石看呆了,他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

高手在民间啊。

直到茶馆打佯,姜白石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当天晚上,他就失眠了。

以后的几天,姜白石天天去茶馆听曲儿,寻找机会接近姐妹俩。他终于打听到,两个女孩儿是亲姐俩,家道中落,父母早亡,不得已才出来弹琴卖唱维持生活,弹琵琶的是姐姐叫红萼,弹古筝的是妹妹叫绿萼。

看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句话,古来有之。想要打听某个人的底细,亲近某个人,总能想出办法来,就看舍不舍得时间去花这个心思。

接下来是献花、打赏,再献花、再打赏。姜白石频频献殷勤终于引起两位小美女的注意。也没法不注意,他一袭白衣,相貌堂堂,本来就很抢镜,再加上不用刻意就流露出来的不凡才华,更令他如鹤立鸡群。

接下来的剧情有点儿老套,却也不失浪漫,三个人一起荡舟巢湖,共享清风明月,一起登临姥山,共沐竹林朝露,其乐也融融,其情也依依。

他也是父母早亡,跟着大姐生活,寄人篱下,相似的经历,让他们有不少共同语言,姜白石渐渐喜欢上了姐妹俩,尤其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姐姐。

于是,姜白石谱词,姐妹俩弹唱,组成了一个俊男靓女弹唱组合,一时间轰动合肥城,慕名前来听曲儿的人络绎不绝。

姜白石的自豪感立马爆棚,腰板也直了,眼睛也亮了,底气也足了。可惜好景不长,姐姐催他回汉阳相亲,长姐如母,他不敢违背。三人依依惜别,纵是有千般不舍万般留恋,也只有待来日再叙了。

他说:等我处理完这些烦人事就回来看你们。

她们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不见不散。

他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年。

他是官二代,熟读诗书,精通音律,而她们落魄江湖,无所依附,地位的差异,世俗的眼神,是把威力不减的杀猪刀。

直到听说合肥城被金兵所破,姜白石坐不住了。他马上骑马昼夜兼程赶来合肥,到赤阑桥边探望姐妹俩。

红萼绿萼正在裁做衣服,“裁衣赠所欢,曲领再三安,欢出无人试,闺中自著看。”听见敲门声,姐姐开门一看是他,惊喜不已。

三个人互诉别后的思念,听说他做梦都在想着她们,红萼心里那个美啊,脸上却不敢有所表示,她觉得,好女人就应该安分守已,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现在前方在打仗,你姜白石不去当兵,却千里迢迢来这里,就为看他们一眼啊?也太矫情了吧!于是,她趁他不注意,在一纸上写了几句话:“酒磨壮志,花消英气。国家有难,岂能熟视?”趁他不注意,偷偷塞给他。

姜白石无意中一摸兜,看到了那张纸条,羞愧难当,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就投奔了抗金将领刘琦。几场恶战,刘琦大败金兵,收复了合肥。

姜白石很高兴,他满怀期待地跑去给她们报喜,才发现,赤阑桥已经毁了,姐妹俩住的楼也成了一座空房子,两姐妹不见了。

姜白石东打听西打听,才听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婆婆说,姐妹俩真是刚烈啊,姐姐不甘凌辱,愤怒地杀死了金兵的一个小头目,被追杀,跑不及,跳河死了,妹妹孤身一人,也离开了合肥。姜白石大哭:“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淝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

他沮丧地站在老房子窗下,望着赤阑桥的方向怅然久立,伊人已去,只有那青青的杨柳依旧飞舞。自己千辛万苦来寻故人,却人去楼空,“巷陌凄凉,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

他独自己一个人上到姥山,清冷的寒风吹不散他的相思,山林依在,却不见故人来,他荡舟巢湖,清清的湖水带不去他的悲伤,映出他孤独的倒影。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边走边大声吟诗,引得人们指指点点,他置若罔闻,表情麻木。

“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过不寂寥”。“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

他的思念,绵长持久,他的悲伤,经久不绝。一份惆怅,几多无奈,一抹相思,无限离愁。

晚年的姜白石虽有歌伎小红相陪,但合肥的红萼和绿萼,才是他最刻骨铭心的追思。他一生奔波,寄人篱下,居无定所,却始终没有忘记心中那份惦念。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夜深,冷月,白石,奈何情深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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