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地坛的那一年,史老还没去世,是2010年的下半年。
我去地坛只有一个目的,寻找史铁生的车辙印。
当然,我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无论是铺着地砖的小路,还是树林间的小径,都不可能存在的。经过了那么多年的风霜雨雪,难道还希冀着能留下几个轮椅车辙印?
但我还是去了。
在我的印象里,“史铁生”是年轻的模样,虽有怒气,但却可以始终和母亲在一起。这是源于中学课本。其实我的大多数成行或未成行的“有目的”旅行,动机都是来自于中学的课本。去湖北,是为了看一眼“越王勾践剑”,感受他的“卧薪尝胆”;去江西,是为了站在滕王阁上,看一眼“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跨越时空,去“看一眼”王勃。去地坛,为了史铁生的车辙印。
其实我对史老是不甚了解的,甚至在踏进地坛前,心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史老的文章,我几乎没怎么读过,但从中学学习后,他和母亲的影子在我的心里便长久地挥之不去。
地坛,是个有着历史悠久的地方,但我进了园子,倒是先钻进了树林、步道,任何课本里提过的史铁生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离我拜访地坛,已经过去了九年的时间,我的记忆已经不甚深刻。印象里的地坛是破败的、清冷的,零星几人。我只是沿着红墙慢慢地走,进入树林细数叶片的脉络,以至于走着走着,天便黑了。阴暗下来的地坛,笼罩着一份诡异的气息,因为没有人气。进去参观或者锻炼的人,都已陆陆续续回了家,留我一人,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地坛之于史铁生,是心灵的栖息地,是母爱,是地坛里曾出现过的一个个鲜活的人。
地坛之于我,是课本中的史铁生,是史老母亲的爱和无奈,是史老伤痛过的曾经,参透过的人生。
史老说,他不怕死。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我说,我怕。我是真的怕。死亡于我而言,是一个不敢想却时时闯进我脑海中的噩梦。
但我知道,怕,没有用。偶然得生,必然赴死。我们既已生,便再也无权利选择不生或者不死。但我们既来之,为什么不能拼尽全力去挣得一个理想中的未来呢?也许我们拼尽一生力,累了一身伤,却仍然没有到达梦想的远方,但至少我们轰轰烈烈地活过。即使我们最后还是活成了大多数,但至少曾经梦想过、努力过。拼过命,流过泪,大不了一事无成,大不了孤独终老。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死亡”这件事本身更可怕的呢?
我常常表现得“好脾气”,其实是我对很多事都不甚在意。今天他拿了你一个梨,你说你与他不共戴天;明天他偷了你一个桃,你说你与他死生不复相见。真的要如此吗?你们也曾是朋友,肝胆相照、患难与共;你们也曾是夫妻,相濡以沫、言笑晏晏;你们也曾是亲子,承欢膝下、乌鸦反哺。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说出死生不复相见的话来。
缘分多么奇妙啊,很多人,一别便是永生,再也无缘,即使回头,恐也不能再望见人家的一个衣角。
所以,我总是希望认真的开始、认真的结束,郑重其事地问好,再郑重其事地道别。时间和地域,真的会让很多情感消散于人海,在彼此能相见相亲的时候,便好好相亲,即使有一天不得不分别,也可以轻轻地说一声,“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珍重。祝你好,我也会好。”
也许很多感情总是不若初见时美好,但我们曾在这份感情里投入了时间,倾注了精力,即使这份情感最后免不了变质收场,至少也要给彼此一个尊严,给这份情感一份尊重。才不至于将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只剩满目疮痍和一颗破败的心。
人生是充满遗憾的,就像史老和母亲,史老的那份悔恨和懊恼,也许直至他离世,也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但人情悲欢,无可奈何。所有已经发生了的,总还是要原谅,原谅他人,也原谅自己。
史铁生与地坛
史铁生(1951年1月4日—2010年12月31日),中国作家、散文家。
《我与地坛》是史铁生文学作品中,充满哲思又极为人性化的代表作之一。地坛只是一个载体,而文章的本质却是一个绝望的人寻求希望的过程,以及对母亲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