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家乡的山野里,柿子树骄傲的站着,浅黄,澄黄,微红的柿子压弯了枝条,用它的成熟,渲染着整个秋季。
家乡的柿子,大多是磨盘柿、牛心柿。
磨盘柿子个儿大,呈扁圆形,果实挨住柄部有一圈突出,比上面的圆形要多出来一些,很像农村的石磨,突出的那个圈就是磨盘,我们这里都习惯叫它磨盘柿子。磨盘柿子熟后通红透亮,轻轻的揭开外面的果皮,甜甜的果酱般的汁水就一涌而出,那种微微有些涩味的香甜,吃过后许久,都还会在你舌面残留。不过,磨盘柿子的红,是需要耐心等待的。熟在树上的,大多都被鸟雀们抢先占了去,给人留下的,要么是半边,要么是一副空壳,偶尔有果熟自落的,到树下的柿子,也血肉模糊了,多汁的磨盘柿子让你捧都无法下手,只好留给寻食的大马蜂了。要吃上它,得在没有完全熟透的时候下手,摘下来,放在窗台上,等到它变红,变亮,变软,才能独享它的美味。
相比较而言,牛心柿子虽然个头小点,倒也不像磨盘柿子那般娇嫩,让人爱之却无从下手。牛心柿子上尖下圆,状如牛心。熟透了的牛心柿子在柿子树上红的像待嫁新娘子的脸,很容易辨别。这时,爬到高大的柿子树上,踩好下面的枝桠,上面的果实就伸手可得。也可以用一根长长的竹竿,一头劈开,夹一根小棍,看准目标,连枝带叶的摘了下来。就算偶尔有失手的时候,牛心柿子掉到树下,也就是摔歪了嘴,捡起来,剥掉沾着泥土的皮,去掉下面的柄,轻轻一掰,那种红中透着粉,丝状的很有些质感的果肉就呈现在你的眼前了,牛心柿子里水分不如磨盘柿子的多,甜味淡了些,可香味却浓了许多,吃在嘴里,还有些嚼头,尤其是一块一块分开带给人视觉上的享受,却是磨盘柿子不能及的。
柿子也不是非要等到红了的时候才可以吃的,人们要想吃柿子,办法是很多的。夏天的柿子,大多是青的,这时,孩子们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涨水的河边,挖开松软的沙子,把从树上摘下的柿子埋在沙子里面,过上一个周,挖开沙子,就可以吃了,说是脆脆的,甜甜的。我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折腾着柿子,却总没有吃到过大人们说的那种脆脆甜甜的味道——要么我们的柿子被水冲了去,要么是被同伴中的那个馋猫提前取了去,涩的他嘴巴第二天张嘴说话都还有点难……大人们也泡柿子,时间一般是在秋季,不待柿子红透变软,就摘下些来,放到坛子里,用上好的泉水泡着,十天半月后,这些橘黄色的柿子就变得又脆又甜了。泡柿子也是有讲究的,柿子最好是不能有破损的,泡的时间也需拿捏准确,时间短了,涩味未除,时间长了,就会变软,入口就不脆了。
倒是腌柿子,就没有那么讲究了。秋天腌菜的时候,摘几个青红的柿子,塞到酸辣子的坛子里,过春节的时候,掏几个出来,切开,透亮的黄,酸中略微带涩,脆中有些香辣,无需入口,就会有口水从口腔壁渗出。
腌柿子最合适的莫过于那种比牛心柿子还要小的牛奶柿子了。牛奶柿子,顾名思义,像奶牛的乳头状,呈椭圆形,大点的,长也不到两寸。记得我家对边的田埂边就长着这样一树牛奶柿子,树不大,不到一米高的地方就分长着两根枝桠,小时候,那棵柿子树就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在那里爬树,谁都不会被嘲笑,就算个子最小的,都能骑在它的枝桠上,树上结过多少柿子,大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树干,被我们磨得光溜溜的。久了,那根树,也成了逢场赶集的路人歇脚之地,树下,有光光的青石,斜出的枝桠,是大人们抬抬屁股就可以坐上去的。
听爷爷说,那根柿子树,还帮过我的大忙呢。爷爷有一杆自己做的装着火药的猎枪,闲的时候,他都会带着他的猎枪,去打猎,爷爷打猎,在我看来,只是为了好玩,他只打些松鼠,斑鸠,野鸡之类的小东西,而且还从来不带那种凶猛的猎狗。不空手归来的时候,就会在枪杆上挂上猎物,有一次,我高兴的提着爷爷猎获的两只松鼠往家走,个子矮的我把手扬的高高的,才不让松鼠的尾巴拖到地上。不知怎的,两只大狗从后面来了,把我吓得赶快爬上了那棵柿子树,两只狗围着树转着,还好,爷爷及时赶到,赶走了狗,才把我和他的猎物从树上解救下来。爷爷在好多年前,就离开了我们,他的那把猎枪,也被收了去,那棵柿子树,早在修西康高速路征地前就枯死了,或许,它也和很多生灵一样,有着超强的预知能力。
又到了柿子红了的季节了。
那些红了的柿子,在霜降前后,会被采摘下来,装在大木缸里,发酵,酿成醇香的柿子酒。也有在霜降后,叶子落尽,柿子成了一盏盏小红灯笼挂在枝干之上,挂在寒风中时,再摘下,巧手的农妇削去皮,果实也成了花,再用山野中长得长长的刺串起,晾在屋檐下,任寒风起,冰霜露,风干所有的青涩,沉淀一个季节的甘甜——也难怪,这种柿干,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柿花。
金秋送爽,山野瘦了,柿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