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北魏主拓跋宏认为首都平城气候寒冷,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准备迁都洛阳;担心群臣不从,于是商议大举伐齐,想要以此胁迫众臣。在明堂东侧偏房,命太常卿王谌卜筮,卜得“革”卦,拓跋宏说:“‘汤、武革命,顺天应人。还有比这更吉利的吗!”群臣不敢说话。尚书、任城王拓跋澄说:“陛下继承几代先祖传下的基业,称帝于中原,如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不能说是全吉。”拓跋宏厉声说:“繇辞说:‘大人虎变’,怎么说不吉利!”拓跋澄说:“陛下龙兴已久,怎么会今天才虎变!”拓跋宏变色说:“社稷是我的社稷,任城王想要沮丧众心吗!”拓跋澄说:“社稷虽然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怎能知危而不言!”拓跋宏的怒气过了很久消解,说:“各言其志,有什么关系!”
还宫之后,召拓跋澄入见,劈头就说:“之前的革卦,我现在再找你来讨论。明堂上我发怒,是担心大家纷纷发言,沮我大计,所以故意以声色镇怖群臣。想来你懂得朕的意图。”然后屏去左右,对拓跋澄说:“今日之举,实在不容易。国家兴起于北方,后来迁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不能施以文治。如今我想要移风易俗,实在是很难,所以,朕想要迁都中原,卿以为如何?”拓跋澄说:“陛下欲迁都中原,以经略四海,这正是周、汉之所以兴隆的原因。”拓跋宏说:“北人习于常态,眷恋故土,必将惊扰,怎么办?”拓跋澄说:“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圣心独断,他们又能怎么样!”拓跋宏说:“任城啊,你就是我的张良!”
六月七日,拓跋宏下令修建黄河大桥,准备大军通过。秘书监卢渊上表,认为:“前世承平之君,未尝亲自统御六军,决胜于行阵之间;岂不是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则有亏威望吗!当年魏武帝曹操以弊卒一万击破袁绍,谢玄以步兵三千摧毁苻坚,胜负之变,决于须臾之间,不在于人数多少。”拓跋宏下诏回复说:“承平之君,之所以不亲自领导军事行动,要么是天下已经统一,没有敌人;要么是自己懦弱低劣,苟且偷安。如今天下尚未统一,我如果懦劣,则可耻。如果说王者不应当亲统大军,那先王制造革辂(皇帝的战车),又拿来做什么?曹操之胜,是因为他名正言顺,苻氏之败,则是因为内政处置不当;岂是寡必能胜众,弱必能制强的缘故!”
六月二十八日,拓跋宏举行会操,命尚书李冲负责武官的选拔。
15、
建康僧侣法智与徐州平民周盘龙等作乱,夜里攻入徐州城。刺史王玄邈讨伐,将他们诛杀。
16、
秋,七月五日,北魏立皇子拓跋恂为太子。
17、
七月十日,北魏中外戒严,发布正式文告及移书,声称将要南伐。南齐皇帝萧赜下诏,征发扬州、徐州民丁,各地扩大招兵买马,以做防备。
18、
中书郎王融,自恃才能和门第都高人一等(王融有俊才,又是王弘曾孙。王、谢两家门第,江南第一),不到三十岁,就希望登上公辅之位。曾经在中书省值夜班,抚案叹息说:“寂寂无名如此,让邓禹耻笑(邓禹二十四岁为宰相,王融本年二十七岁)!”有一次经过朱雀桥,正巧有大船经过,吊桥中开,行人车马,喧哗拥挤,不能前进,捶车壁叹息说:“车前没有八个骑兵开道,怎么能称得上是大丈夫!”竟陵王萧子良喜爱他的文学才能,对他特别亲厚。
王融见皇上有北伐之志,数次上书鼓励,又用心练习骑马射箭。等到北魏将要入寇,萧子良于东府募兵,任命王融为宁朔将军,让他主持招兵。王融倾意招纳,得江西鄙贱楚人数百人,都有才干。
正巧,皇上患病,下诏命萧子良全副武装,入延昌殿加强戒备,侍奉医药。萧子良命萧衍、范云等皆为帐内军主。
七月二十日,皇帝派江州刺史陈显达镇守樊城。皇帝担心朝野忧遑,强撑着病体,召乐府演奏正统雅乐。萧子良日夜在内,太孙萧昭业则每隔一天到寝殿探视一次。
七月三十日,皇帝病危,暂时昏绝,太孙尚未入宫,内外惶惧,百官都已穿上丧服。王融想要矫诏立萧子良为帝,诏书草稿已经写好。萧衍对范云说:“民间议论纷纷,都说将有非常之举。王融不是济世之才,恐怕我们要眼看着他失败。”范云曰:“忧国家者,唯有王中书而已。”萧衍说:“忧国,是要做周公、召公呢,还是要做竖刁呢?”范云不敢回答。
等太孙萧昭业赶来,王融全副武装,身穿紫红战袍,阻断中书省门前要道,东宫卫队不得进入。过了一会儿,皇帝复苏,问太孙何在,才下令放东宫卫队入宫。皇帝将朝事委任给尚书左仆射、西昌侯萧鸾,寻即崩殂。
王融下令以萧子良的亲兵接管皇宫诸门。萧鸾听闻,急驰到云龙门,不得进入,萧鸾说:“有诏书召我!”推开卫士闯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萧子良,指挥部署,声如洪钟,殿中人无不从命。王融知道大事不成,脱下军服,返回中书省,叹息说:“主公(萧子良)误我!”由此萧昭业对王融深为怨恨。
华杉曰:
王融以邓禹自比,但他并非是能为国立功而出将入相,而是想发动政变以夺取权力富贵,把篡夺政权当成偷鸡摸狗,自以为逮到机会,他就敢动手。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倾险小人了,因为他毫无顾忌,不知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