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志[6]:可惜你是个男的 丨 史上最走肾的西藏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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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定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小城。尤其是,你带一个姑娘来,两个人并排走,牵着小手,白色耳机,一人一个,听着《康定情歌》,音质要好,各种乐器声音都清楚,如铃铛清脆明净。

街道阳光和煦,洒在身上,暖如温水,稍稍有点焦灼感,但高海拔地区的风吹来像空调26度制冷吹来的风,凛冽如刀,带着寒意,焦灼感留在皮肤的那一瞬间如同蜻蜓点水,被风一吹,很快就散,最终沁进身体的是温度,是剥了壳的光束。

这个时候,不能急,不能有要做的事,不能有要实现的愿望,慢慢走,碎步走,像老了之后混吃等死那般悠闲的走;

也不能有目的,不能有要去的地方,不能有进了景区似的不去哪儿看看就亏了心态,漫无目的,信马由缰;当然,也不能一本正经,要嗨皮,要流氓;

在有人的地方,要吹着口哨,手要在姑娘瘦小的肩膀和细窄的小腰上来回滚动;在没人的街道,趁姑娘不注意要敢突然蹿到姑娘正对面对着嘴唇一口啃下去,然后赶紧跑开,哈哈大笑,说,又让我占便宜了。

姑娘略微嗔怒,骂,讨厌,臭流氓。然后追着你去打。两个人在康定的小街道上蹦蹦跳跳,追追打打。歌声、阳光、山风、长发。

“真是美好啊,你再给我讲讲,再讲讲,多讲,具体一些,细节一些。我想象力不够,你要深化,要场景化,才能打动人心。这样吧,你给我讲,讲到我心满意足,晚上,我请你吃饭。”石头闭着眼睛,春风沉醉。

傍晚,太阳挂在树枝头,挂在山头的时候,晚风清冷,你把姑娘搂紧怀里,俩坐在康定一条小道马路牙子上,握两杯热的酥油茶。

太阳光是红的,雪山是红的,天空是红的,姑娘的嘴唇是红的,你吻她的时候,她的脸也突然变成红的。天空渐渐变黑,黄昏更加昏了。

你起身,牵着姑娘,走进一家藏族小酒馆,或者是川菜小酒馆。酒馆不大,灯火暖黄,你们要了一个小房间,有窗,窗外有街,青石板砖,行人稀少,再往远,雪山模糊。

你们在小房间里搂搂抱抱,喝两口酒,吃两口菜,风起惊户牖,抬头雪满山,开门的时候,星满银河。

“好啦,够了,别讲了。”石头坐在床上,透过青旅房间窗户看外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碎石地,“听不下去了。再听,我会质疑我拥有的一切。”

“不够深化?场景化?不够打动你?”

“你过来,你看窗外,是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小石子。我不是你,对着一地鸡毛,我想象不了漫天雪花。事物和事物之间是有联系的,但在我这里,联系很弱,非常弱,我看到一地鸡毛,就会想到一窝鸡,就会想到一窝蛋,就会想到一锅西红柿炒鸡蛋。不像你,你看到一地鸡毛,立刻就是漫天雪花飞舞。基于你的想象力,事物和事物在你眼里,没有区别,没有界限。鸡毛和雪花能被你写进同一首诗,但我不行。我听着你的雪花,看着地下的鸡毛。这种强度的事物联系力会逼迫我的想象力。听不下去了,我们去康定城玩吧。”

石头跃身下床,跳下来。我们俩一块儿去青旅洗漱。青年旅馆一般都有集中的公共洗漱区域,而且有的不分男女。我们住的这一家就是,左边男厕所、男浴室;右边女厕所、女浴室;中间,洗漱室。

洗漱室的构成很像大学宿舍:一条过道,两边白色瓷砖池子,跟水槽似的;水槽边上8个水龙头,墙上一面巨大镜子。

很多时候,男同胞们洗漱,洗着洗着,镜子里走过一个长发飘飘的高瘦的女驴友,眼波荡漾。男同胞眼神痴愣,满口白沫,泡沫里都是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早上石头洗漱的时候,镜子里走过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生,穿迷彩色棒球服,脚步轻盈,一蹦一跳。

石头先是双眼直愣,充满渴望,随即眼神黯淡下来,眼皮塌着,透出无限凄凉之情,独上西楼,独倚栏杆,耳边鹃啼阵阵。

石头问我:“挪威,你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其实都不重要,雪山、高原、清风、明月,不重要,你知道什么最终重要吗?”

“姑娘。”

“对了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三,没对。”

“喜欢的姑娘。”

“对了,可是我没有。”

我仿佛听到石头鼻孔里沉沉叹息。

我劝石头:“你叹什么气,别叹气,高原、蓝天、康定、藏式小城、山风、雪水、PM2.5低到无法检测的空气,就算没有姑娘,你也别叹气啊。你要知道,姑娘,只是万物中的一物;即使你现在还没碰到你喜欢的姑娘,也别叹气,你还有万物呢。”

我们决定立即出发,去逛康定。

据说,在康定,有“一城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气候变化无常,晴雨难定,在老城区逛时可能还山花烂漫,爬到上面,爬到新城区,说不定感叹这地儿真他妈冷。

不过,我和石头出去当天,天气甚好,头顶稀薄的大气层像自动调温的玻璃片儿,阳光透过,暖而不灼,在大地肆意挥洒,全身温暖,像抱着暖水袋。

出青旅,沿着河往上游走。从地形上看,康定是建在山谷里,整座城斜拉着,建在坡上。如果经济够发达,人口够多,这个地方一定也会有棒棒军,一群汉子扛着各类物件,在街道上爬坡,露出手臂坚实的肌肉。

这个地方也没有高楼,大多四五层,站在马路上,不用踮脚,也能清晰地看到远处的林子还有天边的白云。如果没有非要干的事儿,就找一条偏僻的街道,坐在马路牙子上,看山看云。

城里有一些藏式建筑,但大多仿建,粗糙、现代化,没什么艺术观赏性;其余建筑和平常所见小县城的楼没区别,没有设计感,纯粹用砖头垒起来,纯粹住人,一点不装逼。

整体来说,这座小城除了是藏族自治州的首府,除了海拔高一点,其实和东部地区的小县城一样,无非是没有万达广场,没有几十层的钢化写字楼,没有穿得妖艳露骨的都市女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人聚集的地方,必然商业聚集,必然声色犬马聚集,必然买买买吃吃吃聚集,没甚惊讶。

这座小城的老区有一个商业街,窄仄的胡同,笔直,两边是不知名泥瓦匠随意建出来的小楼,商铺上雕着一看就知道是仿造的雕花,像火车上浓妆艳色的大妈。

每走几步,能看到横跨胡同的悬空阁楼,仿古,纯木打造,有的悬匾额,上边写“忠义千秋”。这也不算特色,大理古城、丽江束河、西递宏村,哪儿都这样。

我们在康定溜达了一天。

“其实康定还是挺不错的,是吧。城小,逛起来不费力,坐在马路牙子也能看山,看云,看山顶的雪;太阳虽然晒,但温度低,凉爽;没有具体要去的地方,没有非见不可的人,随意走,随意看,唉,生活真是惬意,很爽,确实很爽,但是······”石头欲言又止,抬头看天,踢走脚边一块小石子。

“但是什么?”

石头停住,看着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摇头道:“但是你他妈却是个男的,唉!”

我惊讶地愣住了,跳起来骂:“我靠,你不也是个男的!我也希望今天身旁有个姑娘,长发飘飘,陪我逛街溜巷,陪我喝酒看山。”

“好好好,看在咱俩一起走318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是个男的了,原谅你了,好吧,走了,你别说了。”

“别说什么呀,摆明了你这是挑衅我。你要清楚,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里是康定,这里的PM2.5近乎零,这里雪山清晰可见。是个男的,都希望找个姑娘来一起逛。你别拐脸,你认真听。你这样的态度和行为,完全是自私自利的,没有考虑我的立场。别逼我,逼急了,你自己一个人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到几个姑娘和你一起逛。”

我很愤怒,首先,我一样不爽,在康定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阳光白云,这样的惬意悠闲,和一个男的出来逛,是个男的都会不爽。

其次,一定要告诉这小子,从哲学上,从形而上的角度上,让他从天灵盖到脚趾尖意识到,我们不是出来嫖的,我们是他妈出来追逐诗和远方的。

“别生气,哪儿跟哪儿呀,我就是吐槽,你不要当真。更何况,现在才到哪,现在才到康定,离拉萨还几千公里呢,现在就吵,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姑娘嘛,都是想象中的;兄弟,才是身旁的。”

我们沿着康定小县城的一条河缓缓往青旅方向走,天开始黑了,夜幕垂下,落到山顶上,雪也变得淡然不可见;小县城路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来,排列成一条直线,延伸到山里;夜空有星星闪耀。

回到青旅的时候,已经九点,很累。小腿肌肉好像瘪了气的轮胎,疲软瘫痪。洗个澡直接扑到在床上。

电热毯打开,猫在被窝里,睡个好觉,明天还要翻越折多山。昨晚失眠,这一觉睡得极香,做了一个梦,但什么都没梦到,大脑空白。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我听到了女生笑声和聊天声,便睁开眼睛,看到房间里有几个女生,身材苗条,长发飘飘。

一定是在做梦,我想。没有管她们,继续睡,不过心里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出现在我梦里的女生,身材如此苗条,为什么会穿着衣服?而我居然会容忍我梦里的女生穿着衣服?而我居然会容忍我梦里的女生穿着衣服,我还不去撩拨她?

这股疑问很弱,闪电般在我脑袋里一闪而过,随后继续睡觉。直到石头一巴掌把我拍醒:

“喂,起来,起来啦。”

“干嘛。”我睁开眼睛,我居然真的看到了五个女生在我们房间里。

“这不是男生宿舍吗?怎么会有女生?还这么多?”我震惊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青旅老板说,女生宿舍住满了,所以把她们安排到我们这儿来,问你有没有意见,我说我没有 ,你也没有;然后她们就住过来了。”

“这么爽?”我瞬间睡意全无,卷着被子爬起来,坐在床上,端详着面前五位姑娘,环肥燕瘦,各有特色。我猜那个个子高高的,下巴尖尖的姑娘一定是东北的;我还猜那个身材瘦长,一头长发的姑娘是安徽的;后来一聊,全对。

这五位姑娘也是出来游玩,一路上瞎逛,哪儿漂亮往哪儿去,结果都逛到色达去了,都住进了同一家青旅,然后都认识了,一起相约来康定,在这个美妙的夜晚,遇到了我和石头。

石头开始展示他惊人的撩妹功底和旅行鸡汤句子存储量,念诗似的,话剧表演似的。

“我觉得人趁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出去走走,流浪,只是不要忘记了回家的路”;“要带着最微薄的行李和最丰富的自己行走在天地间”;“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把行李扔了,把自己交给她”;“要会喝酒,要有故事,喝高了不只会耍酒疯和乱来,还会讲述自己曾经悲壮的旅行史”;“我有一碗酒,足以醉你们五人”······

我后来问石头,你这么多撩人的话都从哪儿看的;他告诉我,他是从青旅的墙壁上抄的。

“你们明天准备去哪儿玩呀?”那个长发的安徽姑娘问。

“还没定呢?”石头说。

我刚想说从康定沿着318,往新都桥走,但石头抢先说了。不过我迅疾领悟到了石头的用意,先别急着露出自己的意向,看她们想去哪儿,如果去同一个地方,就一起;如果不去同一个地方,我们就改变计划,和她们一起。总之,石头说,要一起,这是个机会,决不能放弃。

“我们去海螺沟,海螺头你们听过吗?就是在泸定附近的一个景点,听说很漂亮,还有冰川,金山、银山。”

“这么巧啊,我们也是去海螺沟,听说那儿的冰川很美。”

“那一起呗!”

“一起呗,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石头朝着笑着,挤眉弄眼,右手食指弯起来,像一个倒钩。我明白他的意思,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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