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三十岁这个新的人生阶段,我似乎又通透了一点,离那个无知贫穷的年轻女孩更远了,离饱经世事的熟女更近了。我越来越容易接受生活的真相,并且越来越容易相信真相,应该说比起人,我更愿意相信人性了。
我一直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烈的人,意味着我一直按忠孝仁义这一套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对此我并不引以为荣,相反,这些很容易让我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内耗。我很懂事,毕业之前就赶紧找工作实习,逼自己快速实现经济独立,并以伸手找父母要生活费为耻,记得我回武汉的第一份工作因为表现不佳,试用期就要被辞退,我给父亲打电话,在电话里我哭着说,爸,我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我养活不了自己,是一个失败的人。老爸在电话那头说,怕什么,找不到工作是暂时的,我可以养着你啊。我很倔强的说,我都毕业了,要独立起来,怎么还能找您要钱呢。不过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我被公司调到更适合的岗位去了,总算没有沦落到找老爸要生活费。后来结婚,老爸按家乡习俗给了我一份陪嫁,我带着陪嫁结了婚。再后来儿子诞生,买房迁居,老爸又陆续给我准备了份子钱,但都被我一一拒绝了。我认为自己已长大成人,有能力自给自足,而父母常年看病吃药,经济并不宽裕,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少破费,多留点钱给自己养老。
也许是我的某些执念太深了,当我看到父母为了弟弟结婚掏空了自己的养老钱,甚至还要面临外债,也许以后的生存都成了问题时,非常愤怒,却又无能为力,我愤怒父母对弟弟的溺爱,不愿让他年纪轻轻承担丝毫的经济压力,更愤怒弟弟对这份溺爱享受地理所当然,把所有的经济重任理所应当地甩给父母,甚至自己垫的装修婚房的费用还要老爸宽裕后如数归还,而老爸哪怕已两手空空也很乐于奉献。父母对弟弟的溺爱我一直是很清楚的,他们也曾溺爱过我,我不愿意去比较给谁的爱多一点,因为他们给我的爱也足够了,我很知足,比较没有意义。所以以往对弟弟的种种溺爱行为虽然看不惯,但也没多说什么。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溺爱只会纵容一个人的行为,只会蚕食一个人的良知,到了今天,父母来找我借钱,因为弟弟的婚礼费用还是不够,虽然房,车,彩礼,都准备好了,但还是不够,怎么可能够呢,一个在溺爱中长大的人只会欲求不满,我终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把弟弟痛骂了一顿,也把父母痛骂了一顿,我历数了老爸一直以来的种种溺爱行为,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本来殷实的晚年生活以后却要为生存而奔波焦虑,这都是您自找的,这番话也激怒了老爸,老爸也向我大吼,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不是你弟弟索取的,他不像你说的那样。当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因为这件事我和娘家开始疏远了,我不再听关于弟弟的任何事,也不主动搭理父母,我无法认同他们的行为模式,就像一团有毒的丝线,靠近就会让人感到窒息,不闻不问是最好的选择。
以前我相信弟弟就像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那样,相信等他毕业踏入社会,就能体谅父母的难处,拒绝父母的溺爱行为,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但那次的争吵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人性的真相更倾向于在蜜罐里沉沦,而不是在深渊里逆行。父母给子女制造的安全港湾诱惑太大,在人性面前,道德的力量不堪一击。而父母对子女的溺爱习以为常,习惯冲在子女前面承担一切,一方面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另一方面不愿子女受苦,却没有意识到子女已成年,口口声声的为子女铺路实际上是剥夺子女一次又一次的成长机会。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在质疑自己的行为,痛骂自己的弟弟和父母,是不是我错了?在内卷如此严重的今天,躺平文化盛行,父母的溺爱对子女到底是保护还是伤害呢?从小衣食无忧,享受父母全部爱的孩子起码能人格健全、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个社会上,而很多自立自强吃着苦过来的孩子反而带着种种心理疾病在职场中挣扎求存。存在即合理,也许这个时代需要父母对子女的溺爱才能安稳度过吧,我也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