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知道时间的可怕魔力,它可以磨平人的棱角,摧垮意志的坚墙,吞没理想的小船;它怂恿爱人离开,使亲人阴阳永隔,让朋友间产生隔阂;它可以抚平内心的伤痛,亦能磨灭生活的激情。它可怕到会让记忆变得支离破碎,让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爸爸,今天是分别的第15天,好像有点长,昨夜有点失眠,你一直在我脑海里转悠,可我没有哭,因为我使劲地把你赶走了。我真的好不想想起你,不是不想你,只是一想你我就想哭,想号啕大哭,想扑进你的怀里,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你的脸,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哭泣只是徒劳,我想你会哭,听歌会哭,看你的照片会哭,翻聊天记录会哭,所以这些事我尽量都不会去做。你走了,我还得坚强活下去啊。
现在我正坐在小花园里思念你,写信给你,这里没有人,太阳有点晒,风吹的很舒服,不会有人看见我的眼泪,真好。
15天没有通电话打视频了,你的脸变得有点模糊,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我只能想起你喊我的声音了。原谅我,爸爸。前几天翻了翻相册,只找到你几张照片,你发的自拍我保存了几张。以前从没想过你会离开我,所以相册中大多是弟弟的照片视频,我想记录他的成长,等他长大后一一给他看,作为美好的纪念。我们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全家福,只有17年自拍的全家福,几几张合拍,每次过年我都想一起去拍张全家福,你却总觉得太贵了不划算为推托,现在,再也没有了。
爸爸,我想你,我想永远记住你,我不想忘记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记性不好的,咱们在一起的20年,前10年我几乎没有了印象,我怕,我怕我有一天想不起你的脸,你的声音,你对我说的话,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我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我的爸爸啊,现在还躺在那个冰冷的抽屉里,乌紫僵硬的脸,额头上很多伤痕,嘴巴还是半张的,已经15天没有动过了。可是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啊,一年回家几趟的你刚在家落了脚,就跑出去了,要么去串门,要么去给别人家帮忙,一刻也闲不住。在家也是,早上五点起来扫院做饭,和我抢着洗碗,我和妈妈都喜欢你回来。你还喜欢开视频,和我和妈妈,和你的二弟三弟还有你的许多朋友。我刚上大一时,你每天至少给我打两个视频,聊的无非是发生的趣事和一些琐事,我每次坐火车甚至去趟市里,你都要不停的给我打电话,时刻担心我的安危,还有一次晚上,我去水房洗漱,手机静音,你打了两个视频,三个电话我都没有接,你就给我室友打电话问我去哪里,让我们哭笑不得。在你眼里我永远是个会迷路,会被绑架到山里,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上了大二变得有点忙,有时候会觉得你烦,觉得你工作不怎么忙天天没事干就喜欢打视频,经常劝你出去锻炼锻炼对身体好,你总是说一句在我看来很可笑的话“锻炼完就饿了,又得吃饭”。是啊,你们单位吃的不好,你总是吃不饱,也舍不得花钱,每次给你寄点吃的,你总说不要不要,那天在车上,你的朋友对我和妈妈讲你把每个月全部工资都给了妈妈,平时会自己出去打工挣零花钱,挣下的钱也是很舍不得花。爸爸,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微信钱包里一有钱就马上转给我,说怕自己发红包都花光了,美名曰让我替你保存。而大一的我真像一个吸血鬼,天天问你发“要饭”的表情包,你每次有多少给我发多少,你总是问我还有没有生活费,给我转钱,我却没有想过你过得好不好。
我的爸爸呀,善良憨厚热心肠,工作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帮别人时尽心尽力,不过我的爸爸也很冲动,做事情不考虑后果的,而爸爸就是因为冲动丢了命。没有考虑就跳了下去,短短十来分钟就没了命。爸爸,我知道那十来分钟你是多么痛苦,黑暗,窒息以及身上重重沙子带来的恐惧无力感,你拼命挣扎也没有出来,太重了,真的太重了。最后一刻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妈妈弟弟和我吧。
爸爸,我好难过,我心疼你,为什么,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为什么你死的这么惨,为什么为什么。你善良,儿女双全,家庭美满,兄弟和睦,以后的生活你本应该过得很幸福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可怜,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就走了,我还没有开始工作,开始挣钱孝顺你和妈妈,你就匆匆走了。爸爸,我心疼你,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今年过年我明明保佑家人身体健康的,为什么老天爷说话不算话,为什么我的小小心愿他都不满足,我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功成名就,我只想陪你和妈妈一起变老,陪帅帅一起长大。爸爸,我想用40年寿命换你回来,只要你能回来,我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平庸痴傻疾病我都愿意,我只想你回来。
风吹的好舒服,赶快把脸上的眼泪吹干吧,我的爸爸呀,没有多少眉毛,小眼睛,我一直以为你是单眼皮,直到今年过年才发现你是内双,塌鼻梁,小耳朵,这些我都完美遗传了你。嘴巴有点大,牙齿好多都是黑黄色,虽然你已经戒了八年烟,也勤刷牙,小八胡,以前头发很多的,现在被剪的短短的,时间啊,把你一半的头发眉毛都染白了。皮肤很黑,所以别人都喊你黑的,幸好这一点我没有遗传你,有很多皱纹,尤其是眼睛那里。爸爸不高,好像就比我高一点,粗大多茧的手,手上很多伤,有一只指头的指甲上还有裂痕,都是为这个家付出的见证。啤酒肚,胳膊和腿很有力气,脚很臭,你每次脱了鞋我都要吐槽一番。爸爸爱臭美,都快50的人还要天天早上洗头,不洗头不出门的那种,唯一的护肤品是大宝,每次只挤绿豆大,让人匪夷所思,爸爸最帅的时候呢是洗了澡穿上白色背心时,我最喜欢爸爸身上的汗味,出汗后腋窝下的味道,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欢,我也有这种味道。最美好的回忆是璀璨的夜晚中爸爸骑车载着我,抱着爸爸的腰,贪婪嗅着夏天的味道,听蝉声欢快鸣叫,看车辆和时间与我们擦肩而过,爸爸骑车摇摇晃晃,让人很是担心。爸爸很有力气,在我高中的时候还能载动我。
爸爸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戒了烟,酒偶尔喝,因为以前妈妈为这经常和他吵架,爸爸好像什么都喜欢吃,各种肉,各种水果,好像只要是吃的他就喜欢。噢对,爸爸最喜欢莜面了,喜欢鱼鱼,栲栳栳,最爱鸡蛋,每天都离不开鸡蛋,爸爸以前还经常给我们表演一口吞鸡蛋。爸爸和弟弟一样,不喜欢洋葱。爸爸有洁癖,不让别人用他的东西,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也不喜欢别人给他夹菜,我们一家人都是这个样子,可以说是被爸爸传染了吧。
爸爸呀,你的同事朋友都和我说你的好,今天我一个同学说,如果你两年龄相仿,一定能成为好兄弟。爸爸啊,我多想告诉他,这再也不可能了。爸爸,我们所有人都很想你,你能听见吗?吹过我脸颊的风啊,告诉爸爸我的思念。
爸爸啊,虽然你急匆匆走了,没给我留下一句话,但我知道你对我的嘱托,我知道我的任务,你放心吧,这个家还有我,妈妈弟弟我会照顾好的,以后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会代替你完成这一使命的。爸爸,是你生我养我到20岁,我们血脉相连,我们是骨肉至亲,你的血液在我身体中流淌。
爸爸,快回家吧,天要黑了,在那边你要好好生活啊,不要抽烟喝酒,不要太迷恋麻将,我也不会给你买豆豆了,还是那句话,多锻炼身体,多吃点好的,我知道你也想我们,你多么不舍的,但这就是事实了,我们注定要分开很久,就像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很多年以后我们还会团聚,我们还是一家人。爸爸啊,不要回头,大步往前走,黄泉路上不要害怕孤单,孟婆的汤喝一点点就好,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妈妈弟弟,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女儿,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爸爸啊,我会永远记得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微风扑在脸颊,雨后泥土的气息,郁郁葱葱的叶子,布谷鸟的叫声,它们都告诉我:你想我了。放心吧,我不怕孤单,我也不怕吃苦,我不再是你的小公主,我一天最多哭一次,我会好好生活,振作起来,照顾妈妈弟弟,你的牵挂都放心托给我吧,我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你要赶紧种一棵香椿树啊,你那几天说好的要给我寄香椿的呢,我也想吃香椿炒鸡蛋了。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妈妈弟弟站在你面前,大笑,然后满脸泪水扑到你怀中,告诉你我想你了,我们没有一起经历的美好,我会一一讲给你。这一次一定要照一张正儿八经的全家福啊。
爸爸,我明天就要回家了,我要给弟弟做好吃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