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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过后，温度又高了几分，渐渐奔着天然烤箱的光景去了。考试的火热度跟随着气温的升高而不断白热化，先是公考笔试，接着便是每年的高考，公考面试，中考接踵而至。每一次考试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一次考试都传说可以决定命运，结果考完所有的试，依然命如浮萍，毫无着落。

张成甫今年大学毕业，公务员考试结束了，仅以1分之差屈居第二落榜。父亲没说什么，但明显不高兴。母亲说，第一次考成绩能如此，已经很不错了，多少人考好几年也没进面试。严父慈母，中国特色。张成甫觉得，自己如此的没有特色，连家连父母亦如是。

张成甫曾经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小学六年级时的那个年轻的数学老师，对他不吝表扬，说他思维敏捷，与众不同。他从那时起便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张成甫，永远不要和别人一样，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年轻的女老师青春飞扬，她站在讲台上时，张成甫总觉得她不是一个小学数学老师，而是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

他记得老师的话，可是却无法阻止自己不断的与周围的人同化。他和所有的人一样，被卷到一种叫做考试的虫洞之中，虽说不至于粉身碎骨，但是每个人都要摒弃其他的所有不同，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或爬行或奔跑，最后融化在这个日渐高温的大烤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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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岁的人，毕业了也不好意思在家里游手好闲。可是，找一份什么工作呢？这原本是毕业前要想好的事情，张成甫此前奉父亲的圣旨，一门心思考公务员，便没有再去考虑别的。

“我跟单位里的一把手打过招呼了，他同意你到我们单位做公务雇员，合同工。毕业了，可不能在家里吃闲饭。”晚饭时，父亲毫无预兆就说起了张成甫工作的事。和以往一样，不容任何异议。

“算是个过渡吧，反正你明年也是要继续考试的，工资够你自己零花就行，家里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赚钱。”母亲帮腔，怕张成甫跟老子呛起来。

张成甫只“噢”了一声，闷头继续吃饭。胡乱扒拉了两碗饭，说了声“我吃饱了”便回了房。

窗户外是一个操场，到了晚间，欢腾的孩子，欢腾的大妈们便占据了操场，孩子们欢乐的喊声，大妈们僵硬的动作和着欢快的舞曲。他在备战高考的时候，他在备战公考的时候，窗户每天都紧紧闭着，母亲特意给他装了厚厚的窗帘。可是，却无法阻止张成甫看书之余的发呆。

要么变成孩子，要么变成大妈，人生才会这般快乐么？

他一个认真学了四年机器人制造的大学生，果真要这样死在通往公务员大军中的独木桥上，或者是淹没在这之中么？

“孩子考试刚落榜，你说话语气缓和些，别老那么冲。”菜有点咸，张成甫起身去客厅装水，听到母亲在低声埋怨父亲。

“多大的人了，我还要拿颗糖哄哄他那受伤的幼小心灵不成？”父亲一向理直气壮，他在单位里混了一辈子，现在看来注定到头也就是个正科级干部，不会再有什么可能了。不过张成甫觉得，父亲的语气和那些厅级领导估计也没多大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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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父亲才起床，就吆喝章程赶紧起床，和他一起去单位报到去。章程本想说自己骑电驴去，看到父亲严肃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赶紧咽了下去。

章程像个小学生，跟在父亲的身后侧。父亲指挥着他跟单位里的人打招呼，这个是张叔，那个是谢姨；这个李科长，那个高主任。章程不敢马虎，仔细打着招呼，接受着众人用眼神对他的品头论足。

自己就是父亲养的一头骡子，此时正拉着四处遛。章程想，不过对于自己是骡子这个比喻，觉得欠妥当，不过可不就是一头骡子么。一头没有考上公务员的骡子，正在四处遛，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养活自己的槽。

“张局，这就是我家那小子，叫章程。”终于到了一个宽敞的办公室，父亲毕恭毕敬敲了门，得到可以进的指示后，微微弓着上半身，进去了。

章程挺直了背走在父亲的后面。

“好嘛！”张局长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就打量了章程一圈，“多精神的小伙子！像你啊，老章。”

“你好！张局长。”章程打了个招呼，便浑身尴尬地站着，眼神也无处安放。

还没说什么，门口就进来一个管人事的科长，把章程领走了，他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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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人事的科长是个中年男人，姓李，脸上没有什么言笑的痕迹，严肃得很，章程放弃了套点近乎的想法。章程跟在中年男人李科长的身后，走过常常的走廊，又在楼梯上往下走了两层楼，终于到了人事科办公室。

“李科长，您回来了，我来签个字。”一个戴着眼镜很有气质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见李科长进来，打着招呼站了起来。

“高澜啊，你来啦。”李科长的态度显然松动了许多，原本在张局长办公室时依旧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怕你很快就离开这儿，所以给你电话过来签个字。签完字，你的离职手续就算完成了。你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麻烦您啦。”那个叫高澜的很客气的说道。

“以后变成大老板了，可别忘记了这帮穷酸同事。”李科长说道，递给高澜一份材料，“签个字，按个手印就行了。”

高澜？高澜不是他小学时数学老师的名字吗？章程看着正在低头签字的女人，她拿笔的姿势，和写字的气势，很像高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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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高老师吗？”看到高澜签完了名字，章程小心翼翼问道。

“你是？”高澜转身看看章程，“你是章程，对吧？”

像小学时那样，高澜一下就叫出了章程的名字。

“对对，我就是章程。老师，您还记得我？”章程心里一阵激动，时隔多年，老师竟然还能一下就叫出他的名字，他像当年考了100分被老师表扬一样激动。

“记得，小虎牙，鬼机灵，章程。”高澜笑着说。

“高老师桃李满天下啊。”李科长恭维道。

“怎么，你在这上班？”高澜问道，“一转眼，你们这帮小屁孩都参加工作了。”

“我今天刚来。”章程说道，“老师您这是？”

“真不巧，我却要从这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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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得李科长的同意，章程送高澜下楼。

“老师，我以为您还在学校当老师呢。问过许多同学，竟不知道您去哪里了。原来您后来也考了公务员？”章程说道。

“当了五年小学老师后，我就考了公务员。我想看看，这份职业有什么不一样的。在这儿干了五年，我对这份职业的兴趣已经到头了。这不，才办完辞职手续，准备去试试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高澜还是和当年一样，神采纷扬，岁月仿佛丝毫不能阻止她活得精彩。

可我，本该一样青春飞扬的年纪的男生，却暮霭沉沉如同老年。章程想。

“你呢？”高澜打断了章程的思绪，“新考进来的小公务员？”

“没考上。”章程有些丧气，“来这儿边工作边复习，准备明年再考。”

“你并不高兴？”高澜一眼看出了章程的闷闷不乐。

“我爸的意思。”

“听话的孩子。”到楼下了，高澜叫来接她的车已经到了，“章程，你是很与众不同的哦，你可以活得更精彩，而不是这般闷闷不乐。”

“老师，我不过是和所有的人一样，一辈子都在蹭考试的热点，并无不同。”

“好吧，果然是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了。”高澜把东西放进车里，笑着说道，“临走前，老师送一句话，和有趣的人，做有趣的事情，把自己一生过得有趣些。也许你以后可以变成考试的热点。”

章程目送着远去的车子，脑海中回放着老师的这句话。他望望他身后的这幢威严的大楼，有趣的人，老师辞职难道也是因为这栋大楼里的人无趣么？人无趣，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应该也是无趣的，章程想，不然怎么可能把人变无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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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末，父母早早就起来锻炼去了，章程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把自己昨晚写好的信放在茶几上，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一个月，他只在那栋威严的大楼里工作了五天，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趣的人，无趣的事，他无法让自己未来几十年做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他考公务员之前曾经说服自己的，以一己之力去改变的话，此刻他明白，他力量之渺小，只足够他出走，去寻找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的邮箱里就有一封来自一个人工智能企业的邀请。他不确定，那是否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过他连那么无趣的工作都做了一个月，那么别的，他也愿意试试看，无论如何，总不至于无趣成那个样子吧。

（无戒21天写作训练营第1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