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怎样面对生离死别的

      小时候总觉得生死都是别人家的,离我们很远很远,去别人家吃丧饭时,也不会替别人难过,看着不断燃烧的蜡烛,在想为什么人会去世,为什么她们家要弄这么多大花圈,她们为什么要哭,人入土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入土,是像我们一样捉迷藏要我们去找他吗?小时候的天真却也是真的天真。

        第一次感觉到生死离我们很近是隔壁邻居去世,他是一位高龄老人,平时身体很好,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有一天看见他被亲人从车上背下来,才知道他生病了,那时没在意,可没过几天,他就走了,还记那天下午大太阳,我还在外面晒着太阳写作业,突然听到他们那儿放了三颗鞭炮,那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隔了一会儿一个叔叔就来了,“刚刚是不是那家人放了鞭炮”,“是的”,他又说“哦,那老人家应该走了”。听后和姐姐两眼对视充满疑惑,就在远处偷偷看他们,他们家一会儿来人一会儿又来人,进进出出的,看起是热闹的样子,听奶奶说,他走之前说想在外面坐会儿,没到一会儿就去世了。晚上的时候听着孝歌都还在想,他不是好好的吗?咋走这么突然喔,后来那个门口再也没人坐哪儿了,还觉得不习惯,老觉得他应该在哪儿,他家没人后,他常年护着的李子树也不结果了,他的地坝也开始长苔癣,房子的门也褪色了,但我扔觉得生死离我很远,直到爷爷的去世。

          爷爷生病的那两个多月,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人风瘫三个月不死就是三年,我听着很气愤,这话什么意思都在等着看我爷爷会不会应征这句话吗?只要有人说立马不高兴,人都是这样自己家都管不过来却整天看着别人家。爷爷自从离开医院后,没有药物输液水的支撑,病情变化得很快,医生开得药吃了也没怎么见效,折磨到他一整天都大叫个不停,痛的时候会给他打麻药,渐渐地麻药也不管用,爷爷只能忍痛,父亲见状也离职回去陪着,每每打着电话都听见爷爷都在一旁痛苦的哼吟,看照片发现爷爷越来越瘦,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心里有时就不紧在想难道真的要失去他了吗,一想就百感交集。父亲和奶奶昼夜不停的照顾,生病起两个多月她们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整个人看着都老了一圈,却仍旧让我们安心在外做事,渐渐的父亲很少跟我们说爷爷的情况,以为爷爷应该好一些,正当我们没什么防备的时候,不想听到的事还是来临了。

        还记得那是11月二十三号,早上七八点多左右,我们都还在睡觉,爸爸突然给我们打了个电话,昏睡中还透露着不耐烦,“女儿,你和姐姐要不先回来嘛,爷爷情况有点不对”那一刻脑子立马清醒坐了起来,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鼻子也有点不通气,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让我们做好心里准备,挂掉电话那刻慌了神,眼泪也掉出来了,我和二姐陷入了沉静,冷静下来二姐看了车票时间近的都没有只能绕远道,去隔壁房间叫醒了大姐,小侄女似乎也懂了,小声的谈话也让他翻身起来,我们三极速的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成都。

        一路上除了沉闷还是沉闷,到家已是下午,进门第一时间去看爷爷,他躺在床上,父亲跟爷爷讲我们回来了,爷爷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就一直看着天花板,老一辈的人说:人在去世的时候会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会有人来接他,所以他会一直看着天花板。

      默默的看着爷爷,爷爷瘦脱了相,脸上的骨头都凸了出来,一双大耳垂也蜷缩成一团,去牵他的手时他有力的回捏着不放,不停地说着让他不要害怕我们都陪着的,一顿安抚后他睡了,从爷爷房间出来,父亲说今早上的时候爷爷还吃了一碗饭,看着挺好的但给他换衣服时他突然浑身僵硬就发现不对,裤子还没穿好就喊着奶奶一起赶紧把爷爷抱到椅子上,眼睛就开始翻了,一直喘气你们回来的时候才慢慢平息。我们三个都哭了,抽噎着哭,奶奶也哭,在旁边说着,看来你爷爷是真的挺不过三个月啊。那种悲伤的气氛围绕着我们整个家,我们开始给其他家人打电话,二姐通知他们回来时她哭到已经说不出话了,我也躲在一边偷偷的哭,感觉到无助压抑,我们一家人不知哭了多久,坐在门边双目无神,晚上的时候小爸的儿子也回来了,我们四个是爷爷奶奶亲生的孙子孙女,从小受尽了疼爱,互相看一眼都明白对方的难过,哥哥回来后也不说话,一群人就这样目光呆滞,奶奶见晚便去煮饭,那一顿饭食之无味,每个人吃了一点点就跑去看爷爷,爷爷被我们哄睡后就没在睁开过眼睛,这件事过后大家心里都有点意识,晚上要随时注意到爷爷的情况,冬天的棉被总是润哒哒的,我和父亲在房里随便盖着将就着睡,大半夜过去棉被都是冷的,奶奶陪着爷爷睡一张床,她俩有了我们这些孙子后几十年都是分床睡,白天谁都离不开谁走哪儿都是一起,一到晚上就互相嫌弃着对方呼噜声大,不管怎么都不会在一张床上睡,但现在她一直牵着爷爷哪怕睡着了也一直牵得紧紧的,从生病起爷爷就带着成人纸尿裤,遇上冬天冷穿着厚盖着也厚哪怕清洁做得再好都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但奶奶依旧和爷爷睡在一起,她们感情深厚是所有人都见得的。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爷爷带大的一个堂哥回来了,他的爸妈也跟着一起回来,堂哥见到爷爷跪在床边立马哭了出来,他一直说着“幺公幺公,军军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他一哭我们就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见不了那种场面,让人感觉到撕心裂肺。堂哥的爸妈年轻就把他和他妹妹留在了家里面,她们俩没有选择自己的爷爷奶奶而是选择留在我们家,爷爷一手带大养育他俩,加上我们爷爷一共养过六个孩子,本来家庭就不富裕,更是要省吃俭用。爷爷听着声音睁开眼看了看是谁,顿时哭了出来,他小声的抽噎着,父亲冲上去拍了拍爷爷的胸膛让他平息情绪,告诉堂哥他们爷爷不能过于激动,渐渐的爷爷又睡过去了,堂哥一小会儿一小会儿不停的去看爷爷,帮爷爷盖被褥,擦汗珠,所有的报答都在小事中体现。

        堂哥在家见着什么事都帮忙照顾,爷爷的气息也慢慢稳定不少,父亲便让他们回去工作,认为爷爷这个情况不知道会拖多久,都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父亲让二姐跟着走,二姐想留在家里,但被父亲回绝了,说家里有这么多人看到的,有情况会跟你说的,于是第二天堂哥就带着二姐和他的母亲一起回了成都,小爸的儿子也走了。

        家里面就剩下堂哥的爸爸、父亲、奶奶、大姐和我,其他人还没有到家。爷爷那个时候已经有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估计内脏已经开始坏了,透过嘴巴出来的气息带着一股腐坏的味道,问爷爷嘴巴是不是很苦,他点头,就喂糖水给他喝,他只喝糖水,其余都不下口,人一旦不吃饭都知道坚持不了多久,这几天看着爷爷的变化,从最开始的不能接受到必须接受,我们心里都明白他可能真的要走了,每个人都默默的陪着他,满足他想要的。他不再像他了,每一天的样子都在发生变化,他的模样让人渐渐的觉得陌生,却怎样也记不住那几天的样子,直到小爸小妈和母亲回来,爷爷已经许久没有睁过眼,听到他们回来睁开眼轻轻的环视了一圈,就又闭上了,他很安静,也没有再喝过水,一家人都神情凝重,围着爷爷坐到了晚上,大姐晚上回了婆家,小侄女需要人照顾,简单的吃过晚饭,我们发现爷爷的脸色不对,鼻子和额头开始乌青了,出气声也渐渐的有些浮躁,他们都说今晚上肯定难得挺过去了,父亲和小爸合力把爷爷抱在了椅子上,父亲一直看着爷爷不停的在房间的打转,堂哥的爸爸也来了,看到情况不太好也陪我们坐在一起,房间里两张床上都坐着人,谁都没说话都看着爷爷,那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爷爷艰难的呼吸着,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爷爷的声音,我们坐到十二点钟,爷爷的气息没有之前那么急促了,父亲便执意的要母亲和小妈去睡觉,说他们坐这么久的车需要休息,连带我都要赶去睡觉,他很凶,母亲拉着我意会我不要说话,我们都答应他楼上去休息,可根本没睡意,躺在床上耳朵一直贴着床贪婪的听着楼下爷爷房间里的声音,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小时候到长大爷爷参与的画面,我在想没有爷爷这个家会是什么样子,奶奶怎么办,父亲小爸她们怎么办,无尽的想象中感觉到身旁母亲和小妈她们已经睡着了,我也越来越迷糊,一点多的时候,小爸上来了,他拿着手电筒,小声的喊醒我们说爷爷可能不行了,别睡了,小爸是个嗓门大的人,那刻他的声音那么小那么小,他也做了很久的火车但他没有休息,夹杂着伤心和疲惫来叫醒我们,我不知道他们在后面干什么,翻身掀开被子就跑下楼,看到爷爷那刻我呆了,爷爷愈发的不像他,他的脖子也乌青了,一双嘴唇乌得发紫,小爸她们下来了,我们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眼泪也止不住的流,那真的是临近死亡的时刻,房间里奶奶牵着爷爷的手坐在一旁,目光一直落在爷爷的身上,眼泪在打转,说不出来是呆滞还是爱意,他一直牵着爷爷,父亲没说话他一直在房间里打转看着爷爷掩饰着他的不安,时间一分一秒的再流走,我止不住的流泪母亲牵着我的手不停抚摸,小爸小妈则坐在另一边同样注视着爷爷,半夜里,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仿佛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周围一片寂静,只剩爷爷的喘息声,他的呼吸明显感觉到油尽灯枯,仿佛只听见吸气不见吐气,越来越微弱,那一刻尽管再舍不得也想放手让爷爷离开了,他真的忍受了太久的痛苦,对于爷爷来说早一点走也就早一点解脱,父亲摸了摸爷爷的脉搏,跳的很慢也快感知不到了,他跪下来拉着爷爷的手,“爸爸,你是不是不放心妈”爷爷在那一刻困难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嘛,妈妈一个人我和弟弟会照顾的,你莫担心,我们不会不认他,家里面有我,我会看好这个家的,你这样太着难了,不用再坚持了,好好的放心走嘛,”父亲边说边哭鼻涕都流了出来,所有人都哭了,爷爷背对着我们,突然安静了,呼吸声没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不停地哭着叫喊着,父亲大喊了一声快去放鞭炮,小爸立马跑了出去,还没放完,就在我们都以为爷爷已经走了时爷爷却回了一口气,奶奶说了一声,“去把大门全打开,他出不去”,奶奶牵起爷爷的手哭起说“你走吧,莫担心我了,儿子他们要照顾我,你听到的哒,莫痛了走嘛”,语气里尽是温柔和不舍,说完后周围彻底安静了,父亲摸了摸爷爷的脉,“两点一十”父亲说了时间,他走了,真的走了,每个人都摸着爷爷哭得泣不成声,每滴眼泪都有不同的意义在里面,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万家沉睡时,只有我们家灯火不灭,长声痛哭着。

      时隔一年,我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出来的,仿佛这事情犹如昨天,仍然止不住泪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大家都不怎么提起爷爷,我知道越不敢提就越有多么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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