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严冬,万物萧瑟,对春天的思念和期盼越来越浓。最近常常想起那年春天我旅居洛阳的日子。
那时候谷雨刚过,料峭的春寒已经走远。一日,我来到公寓附近的游园里,穿过一座雅致的白色石拱门,踏上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漫步在草木葱茏的生机里。
苍翠的枝叶上还挂着前一夜的雨滴,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晶莹剔透,甚是可爱。但我却怎么也寻不着姹紫嫣红的春光了。北方的城市总是四季分明,暮春时节,已是草色萋萋,争奇斗艳的花事早已落幕了。
我的心头笼罩着惜春的愁云,踩着飘零满地的杏花落瓣向前走去,只见池塘边的柳树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柔软的绿色丝绦,在风中摇曳着轻轻拂过水面,掀开圈圈涟漪;凋落的迎春花漂在水波之上,百无聊赖地随着涟漪荡漾开去。海棠的枝头还残留着几片枯萎的花瓣,杨树飘起漫天的飞絮,终究也留不住即将逝去的春光。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芳菲将尽,绿肥红瘦,春意阑珊的光景,在我心中酝酿着浓浓的惆怅之感。岁月总是匆匆,无情的光阴又怎么会为满园的落红驻足叹息呢?
穿过一条曲折的风雨长廊,我踏上了蜿蜒的木栈道,两旁翠竹夹道,脚下苔痕青青。走到甬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了,一大片蔚若云霞的牡丹花海映入眼帘。
丛丛雍容华贵的牡丹在温暖的阳光下优雅地绽放着,繁茂而碧翠的枝叶迎着轻风微微摇曳,宛若一片浮动的绿色波涛,花团锦簇,层层堆叠,像是彩色的浪花如潮如涌。
在繁花凋落的暮春里,偶遇如此绮丽旖旎的牡丹花海,我一时之间又惊又喜,心中涌满了感动。这园中虽已落英缤纷,枯瓣入土,但正值艳冠群芳的牡丹花迎风怒放,肆意芬芳,刚才的愁绪早已消失在这片迷人的花海之中了。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自古以来被誉为国色天香,其雍容华贵的姿态,是其他花木所难以媲美的。
芍药虽然娇艳动人,但格调却低了些,比不上牡丹的端庄典雅;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虽然高雅洁净,但是与牡丹相比却少了几分迷人的风情;丹桂虽然芬芳馥郁,香飘十里,但花束细小,被绿叶所掩映,总不能尽兴绽放似的;昙花盛开如惊鸿一瞥,但花开只那一瞬,让人不能静下心来慢慢欣赏,哪里比得上牡丹的落落大方呢?
牡丹婀娜多姿,绿叶衬托着硕大的花朵,重重叠叠的花瓣,若隐若现的淡黄花蕊,美得不可方物。“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诗仙李白以牡丹的花容与美人的倾城笑靥做比,如此妙作让后人赞叹不已。
眼前的花海绚烂多彩,各色牡丹争芳斗奇,千姿百态,让人目不暇接。白色的花朵,像纯洁无瑕的女孩儿,带着天真的微笑,好奇地打望着这个世界。鹅黄的花朵,像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青涩而懵懂。粉色的花朵像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娇艳欲滴,春情含羞,心里藏着对爱的渴望。深红的花朵,如同袅娜的少妇,顾盼生情,散发着撩人的魅力。深紫的花朵最为独特,仿佛穿着深色长衫的侠女,风姿绰约,透着神秘的气息。粉紫同株的双色花颇为罕见,就像是姐妹同心同德,并肩而立,别有一番风韵。
明媚的春日暖阳,斑斓的烂漫花色,沁人心脾的芬芳,热闹的蜂飞蝶舞,这满园的盎然生机怎不让我陶醉呢?我的思绪仿佛变成了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抖动着美丽的翅膀,轻盈地飞过牡丹花海,飞向了千年前的大唐盛世。
在那个繁华鼎盛的朝代,观赏牡丹是一种颇为流行的社会风尚。“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从达官显贵到帝王国戚,从文人墨客到富商名流,无不热爱并争相称颂牡丹。无论是皇家园林还是私家府邸,甚至在寻常巷陌的庭院和郊外的游园里,牡丹的倩影无处不在。
每逢花期,城里城外都是牡丹的海洋。人们争相邀约游玩,赏花宴饮,赋诗吟唱,抚琴作画,极尽富贵风雅之能事;更有养花的名家以花姿和花色互相攀比,美其名曰“斗花”。所谓“花开时节动京城”,真是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牡丹,不仅是盛世大唐的不朽传奇,甚至成为那个朝代繁华的象征。穿越千年的时光,牡丹的芳名依然为世人所歌咏,牡丹的姿容依然装点着人间的晚春。在这绿肥红瘦的时节,牡丹迈着高贵典雅的步子,姗姗来迟,为芳菲将尽的花事献上一场惊艳的压轴之作。
驻足花海之畔,不觉何时天空竟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湿润的绿叶翠色欲流,透亮的雨滴如珍珠般滚落,雨中的花朵显得更加娇媚动人。放眼望去,远处的花丛变得朦胧了,宛若缥缈的彩霞,不知要飘向何方。我的心也沉浸在迷蒙的细雨中,随着那团缥缈的彩霞飘去了。
自从那年春天,牡丹花便在我心中深深扎下了根。等冬天过去,真想再去洛阳与国色天香的牡丹来个浪漫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