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像人生
1.陈博是一个小县城的美术老师。二十七岁了,至今还是单身一人。陈博瘦高个,喜欢理一个光头,戴一副金丝眼睛。如果不说话光看外貌会给人一个“文痞”的形象。他内心对王朔,陈丹青这类知识分子也是十分崇拜。看来相由心生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学毕业那会儿陈博有一个还算漂亮的女朋友,但到谈婚论嫁时女方家长要求的“房,车,存款”,陈博家里一样也拿不出,后来迫于现实压力,两人只好分手。分手后陈博并没有深深陷入失恋的痛苦之中。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这段感情不够重视,只是他明白,世道就是这样的,况且女孩父母的要求并不过分。陈博更不能埋怨自己的父母无能,因为他们这些年供自己上大学,又安排到县里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者说陈博可是他们村里,近二十年里才出现的唯一一个在县城里工作的人,自然要有些觉悟。老乡们总是称赞陈博父母培养出一个搞艺术的人才。听得多了,陈博也认为自己是搞艺术的人才,从这点上看似乎觉悟又不是太高。
失恋之后陈博除了喝酒,摄影以外,又多了一个爱好————买彩票。买彩票的人都是希望自己成为一夜暴富的人,陈博当然也不例外。陈博自认为搞艺术的人大多应该视金钱如粪土的,但如今这世道有了金钱就有了一切,不是吗?在陈博的潜意识里一个人可以没有物欲,或者说只有很小的物欲就行了,但绝对不能没有社会地位。而一个小小的美术老师如何能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桃里天下?或提高专业,转行成一个画家?”这简直比双色球全中更不靠谱。还是金钱提高地位最实实在在,但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小小的美术老师能赚几个钱,想要暴富买彩票就显得更实实在在了。
也许人是越没什么,就越在意什么吧。陈博越是把社会地位看得至高至重,就越觉得自己像只小小的蚂蚁。就算在小小的音体美办公室里,他都觉得自己特别渺小。陈博认为,同事们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相处融洽,但骨子里是看不起穷人的。比如说过年过节学校发些福利,苹果桔子什么的,办公室组长总是挑些好的大的给陈博,同事们也没有一点不愿意的情绪。开始陈博以为是因为自己年龄小,同事们对自己照顾就欣然接受了。但有一次东西不够分了,组长便很大度的说“我就不要了反正我家里什么都有”,照理说这是组领导的大度之举,在正常不过了,但陈博偏偏要往社会地位上联想:为啥当领导的就可以不要了?这并不是大度或小器的问题。这就像我们和乞丐在路边同时看到一百元钱,谁会跟乞丐争呢?有了这套逻辑,以后同事们再对陈博特殊照顾,他都表现的有些反感。
2.暑假学校组织旅游,陈博推掉了,他想去趟湖南湘西,看一看分别八年的老同学龙小权。龙小权是陈博在美术学院的同班同学,现在从事腊像产业。他是子承父业,如今事业做得风声水起,拥有自己的创作团队和公司。
龙家有一个三千多平米的腊像馆,集设计、制作和产品展示于一体,馆内装修豪华,可谓富丽堂皇,里面各类腊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早年这个腊像馆是对外开放的,最近这些年龙小权的腊像生意已经遍布世界各地了,早已不为生计发愁,也是为了给工人们有个安静的创作环境,索性腊像馆不再对外开放,只供大客户参观欣赏。
陈博从黑龙江的边城小镇,长途跋涉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终于到达湘西。和龙小权虽说八年未见了,但经常有电话联系,所以同学情谊到是一点没减。龙小权带陈博参观腊像馆,又给他介绍自己的业务和日常生活等等。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腊像,完全把陈博惊呆了,以前在电视里见过,以为腊像是像玩具娃娃一样用硬塑制作的呢,原来现在腊像是用硅胶做的,摸上去软软的,接近肉感,还有头部毛发以及眉毛都采用真人毛发,人工一根根地栽植,并不是给蜡像头上扣一个假发应付了事。
馆里有很多名星的腊像,这些名星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无论从神态,动作,肤色,还是环境背景以及灯光的衬托,都让人感觉这个就是斯嘉丽·约翰逊,就是安妮·海瑟薇。一下看到这么多做梦都想见到的名星,陈博已经不在乎他们只是腊像了,忙着让龙小权的助理给自己和喜欢的名星拍照。倒是搞美术出身的,陈博摆出的每个pose都和腊像的造型极其稳合。龙小权笑着说,这些名星基本都来过他们公司,就算没亲自来,也是有经纪公司授权的,这些腊像的造形都是经过经纪公司或名星本人审核后,才制作的。这种高仿真腊像一个成本就要达到十几万元,甚至几十万元。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名人订制,他的公司几乎不需要做任何广告了,直接享受名人效益。
陈博暗暗佩服老同学的能力和财力,最重要是他的社会地位。再联想到自己一穷二白,一股失落的情绪油然而生。
3.龙小权对陈博的兄弟感情虽说是丝毫没变,但毕竟现在是企业老总,没更多时间陪陈博游山玩水,陈博在湘西玩了十几天后决定回东北老家,他给龙小权打电话说准备明天回去了,龙小权很想留陈博多待些时日,但自己实在没时间陪老同学,只好很抱歉的说,那好吧。电话里龙小权又说:今晚国内的一线名星范小冰要来长沙,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也算给老同学送个行。陈博一听范小冰的名字,血液都快燃烧了,他强压激动,说:是那个演《黄元帅》的范小冰吗?龙小权感觉到了陈博的激动,笑笑说:对呀,就是她呀。咱公司每年都会来一些名人订制腊像。这不范小冰拍戏太忙嘛,想做一个自己的腊像摆父母家里,父母想她时就可以摸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