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你家孙媳妇什么时候生呀?”
面前的老者拄着拐杖蹒跚走过,仿佛没听见身边这个妇人的话。
说这个女子是妇人,别人可能不信,因为这个女子看着很年轻,大概才十七八岁。不过绾着发髻,留海也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是已经出阁的女子的装扮。但是若不是这身打扮,是断断看不出她已嫁做人妇的。这年轻妇人身姿窈窕,杏眼鹅蛋脸,身着薄银袄淡色长裙,一看就是美人胚子。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脸色是灰白色,青天白日里还打着伞。
“大宝怎么越来越耳背了,算了,得早些回去了,不然来不及收桃花瓣了,下雨了,打坏花枝了,做出的饼可就不好吃了……”
妇人走过青石板桥,向南面一座家宅走去。这座宅子很古朴,是江南水乡常有的宅子,青砖黛瓦,院子里的桃花树开的很盛,花枝冒出尖儿来。妇人在摘桃花瓣时也打着伞,院子里草木很盛,特别是桃花,花枝繁茂,花朵一簇簇压着枝头。但靠近宅子的人会感觉有些阴冷,明明向阳,但大半个宅子埋在阴影里,宅子也只见这一个妇人,不见半点烟火气。
“唉,你听说没,昨晚城东又有个男人死了……”
“听说了,死状凄惨呢,不像是人杀得,有人说是有妖邪作祟,最近还是晚上少出门的好……”
酒肆里两个人坐着闲聊,对桌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僧人,十分年轻,但有一派得道高僧的风骨。听见对桌两人的小声议论,他蹩起了好看的眉,放下铜板向城东走去。
“小玲子,你今天又到哪家去玩呐,可别太晚回家,到时候你阿娘该担心了……”又是那位妇人,撑着伞对从她面前跑过的女孩说道,显然又被无视了。她也不恼,只是打着伞袅袅婷婷地走了。
“施主,你身怀执念,还是早日放下的好,执念太深,可不好……”僧人看见了撑伞的妇人道。
“多谢高僧,我未曾有过什么执念,只是在等人罢了……”妇人笑道。
午夜城东街道,商户店铺门窗紧闭,看起来好不萧瑟。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更夫的灯笼“啪”得一声掉在地上。暗夜里一双鬼魅的眼睛发出幽幽光亮。
“你在山中安心修炼,尚可破妖格得道,为何来这城中作乱,破自己百年修来的福德……”白日里的僧人,手持佛珠,额中一佛印金光闪闪。
“呵,我百年来安心修道,从未想过来人间作乱,可这城中人偏不给我机会,为得珍馐食材,毁我道行,我不害人,但也不能被这群凡人欺了去,既然他们害我,我为何要放过他们……”是只猫妖,正准备剜这更夫心肝。
“被破道行固然可怜,但不知者无罪,
这不该成为你残害人命的借口,快放下罪孽,住手,我尚可饶你。”僧人转着手中佛珠道。
“我既已犯下罪孽,也无回头路,我到要看看是你这僧人厉害,还是我的爪子锋利……”
“执迷不悟……”
金光一闪,僧人取下袈裟,默念咒文,笼住了猫妖,收入钵中。
“阿弥陀佛,执念过深,只能伤人伤己……”
“施主,你可明白呢……”
僧人转身望向巷口阴影处。
“我只是发现我白日里有东西落在这街上来寻,未曾想到遇见高僧收妖,扰了高僧,是妾身不对……”是那白日里的妇人,月光下到是没见她撑伞。
“你还是不能放下吗,你也该明白吧,你所见的孩童早已成了耄耋老者,为何有一人看见你,你早非这人间之人,为何不早早放下执念,轮回而去……”
妇人颤抖着双唇,捂住头,她想起了。她早已是人间异类,她等着青梅竹马的玩伴来娶她,但那人早就去了沙场,说好待他战场凯旋,便来娶她。她一直等一直等,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一直没等到。她病了,倒在了她绣的喜被上,再也没醒过来。她被埋入桃树下。但是她不知,她醒了过来,不过是以鬼魂的样子,见不得日光,便终日出门执伞。她依然等着他,曾经逗过的孩子变成了老人,熟识的人也个个老去,她撑着伞度过了悠悠岁月,守着等着那人归来。
她都想起来了,满脸泪水。
“我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可是我想等着他……”
“他已入轮回,你等不到他了,若你早些入轮回,说不定还能遇见他,你可要走?你未伤人,我也不愿收你,你可想好如何?我可度你入轮回,你可愿?”
她转身望向院子里月光下的桃花,朵朵艳丽。“我呀,还等一世,过了这世我再走吧,我的桃花饼还没做好呢,他最爱我做的桃花饼了。多谢高僧了……”
“也罢,有些执念,佛爷也度不得……”
天色微明,天色澄澈,妇人家院子里的桃花一夜间全都落了,凋零了一地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