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棵葡萄树,那树比我的年龄小不了多少。
在我小的时候,我视那颗葡萄树,是我的葡萄树。事实上,也是我的葡萄树。那是父亲为我栽种的。
小时候,我就特馋。是那种标准的小馋猫。但是,家里却没有钱买。盯着别的小孩子吃水果,那种馋相,既可怜,又让人无可奈何吧。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父亲为我栽种了一棵葡萄树。
那棵树从小拇指开始长起,到如今,主干已经比我的小腿要粗了。
那颗葡萄树,越长越大,如今的藤叶已经覆盖整个院子了。挂满的葡萄一度把门楼压塌了。
因为,我有这棵葡萄树,羡煞了村里所有的小孩子。那时候,买不起水果吃的小孩子,也不止我一个。所以,总有很多小孩子在葡萄还是青涩的时候,就来爬我家的墙,来偷吃。为此,墙上的瓦片,被踩掉,破坏掉不少。为此,母亲,也曾破口大骂。但是,没有用的,总还有小孩子攀了墙外的树,爬到墙头上来采摘那些伸手可得的葡萄。
葡萄熟的时候,母亲总会摘一些,送给左右邻居的孩子吃。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远处人家的小孩子还是会来采摘。
因为这棵葡萄树,一到葡萄成熟的季节,左右邻居的阿狗阿猫,就对我特别好。
但也有些无赖熊孩子,吃完我的葡萄,就会伸手把我推倒在地,扭头就跑 ……就是这个熊孩子,长大后,一度爬到墙外的大树上,高声大唱: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青春期的我,是高傲的,对于这样的歌声我是不屑去理会的。
但是,到现在,我其实也没有确定,那歌是否是唱给我听的。总之,那个已经变成少年的熊孩子,在树上嚎唱了很多的日子。
树长大了,人也长大了。越来越大的人,离家也就越来越远了。如今,我已经很少能吃到家里的葡萄了。
曾经的小孩子都做鸟兽散了,再也不见了。如今,已经没有小孩子再去偷吃我们家的葡萄了。
为此,那一树的葡萄,总是吃不了。父亲没有办法,就把葡萄拿来酿酒了。
如今,又是葡萄成熟的季节,前些日,父亲打电话,催我回去吃葡萄。而我总是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回去。其实,原因,都不是 多重要,我只是在心里算了一笔经济账。我回家拿葡萄吃,都不够我来回路费的。又长途跋涉,又晕车,回去一次,真是不划算的。
然而父亲又一次打电话说,再不回去吃,葡萄要没有了。那些太过成熟的葡萄,父亲已经采摘了去集市上卖掉了。据说,卖了有上千元呢。
我在电话里说,既然可以卖掉,就卖掉吧。我在外面也不缺葡萄吃。
但是,放下电话的第二天,父亲却来了。
摘了好大一包葡萄。我看着那些葡萄直说,吃不掉,就会坏掉了。
父亲却说,怎么可能让它坏掉呢?我故意多拿一些,想让你分给左右邻居吃。
如今,也只能拿去分给邻居吃了。
邻居吃过葡萄,都说好吃。言语之间,满是喜欢。
是啊,我知道,那葡萄是没打农药,而且光照时间又长,全是自然的熟透。当然是葡萄味道更淳厚了。
我送父亲离开,过马路的时候,发现父亲过马路已经很艰难了。看着那些快速通过的车流,父亲已经不会走路了。他的思维,他的速度,都已经让他很难顺利通过马路了。看着他站在马路中间,被车流拦截在那里,如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已经过了马路了。看到父亲的样子,我不得不回去。这一次,我牵着他的手,慢慢把他领到马路这边。
父亲的手,在我的手里。依然宽厚,温热。只是,他已经老了。这是我刚刚才意识到的。就在刚才过马路,我依然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自己连蹦带跳的过了马路,把父亲一个人扔在了车流中间……
送走父亲,我的心隐隐的痛。
我回家吃葡萄,在这里计算成本不肯回去,而父亲来给我送葡萄,我知道,他是什么都没有想的。他只想让我吃到他的葡萄,他只想来看看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