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夜做了几个白面饼,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我就听见有汽车的声音远远的开来,我催促着小林把白面饼给他送去,我什么也没有,只能做这些。
小林抱着装饼的包从门里跑出去,站在路旁等着,我躲在门里只是听,车停了,小林大声说:“杨大哥,这饼你拿着,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他平时伶牙利齿,可是这会儿却结巴起来,声音也哽咽着,他知道他们去打仗,知道在战场上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许这一去,就是永别,我们见过,所以他怕,怕得彻骨。
我没有听见他回答的声音,只是片刻,车又开走了,我慌忙地冲出门去,看着远去的汽车,看见一个人从车窗里探出身来向我们看着,可是,车被烟尘挡了,我看不见他的脸。
那一天,我都看着那条路,我知道他们不可能马上就回来,但我还是那样看着,从日出,到中午,再到落日,繁星满天。
就这样,我一天天地盼着,盼着,但是半个月过去了,他们没有任何消息,村长有时候走来坐一会儿,说起,也是叹息,现在外面还是兵荒马乱,上了战场,能有几人还?这么久,恐怕……我不想听他说这些,转身回屋去,可是坐在灶前,人又发着呆不觉得,脸上已经全是泪了,他们会回来的,一定会,他答应过,一定不会失言。
于是我每天都向苍天祈求,希望他平安归来,又过了十多天,他们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望着夕阳,倔强的希望其实正在被绝望吞噬,也许,他真的回不来了。
又是一场雨后,我坐在屋里给小林缝书包,他的书包上已经打了好几块补丁,想着给他买一个新的,可是他总说补补还能用。
我刚缝了几针,突然听见小林远远跑来的脚步声一面跑一面还急急地喊我:“姐,姐!快,快!”
我心里一慌,放下书包就跑了出去,他差点撞在我身上,我扶住他的肩膀,他一脸痛红地依着门框,指着通向村外的那条路喘着说:“快,他们,他们,回来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都震惊了一下,立即直起腰来往门外跑出去几步向外看着,小林也跟在我身后,不一会儿他惊喜地指着远方跳着说:“看,是他们没错吧?”
是的,我也看见在那条路上正有一辆车向村子方向来,那车便是深绿色的,不是他们是谁?
似乎有好久我没有笑过了,卷起嘴角笑着,可是视线却是模糊的,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他们回来的场面了,现在不是做梦吧?在梦里我梦到过多少次,可是醒来,那路上还是平平静静。
“小林,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我摇了摇小林的肩膀,他也笑着说:“不是不是。”他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这不是梦,在雨后的阳光下,我觉得周身都温暖起来。
等那车近了,小林突然说:“咦,怎么是卡车?还是一辆,他的大吉普呢?”
是的,在路上开来的只有一辆卡车,另一辆车并没有跟在后面,我再眺望,远处的村路上什么也没有。
我皱着眉看着那辆车开得近了,却并没有往右拐,而是直直地进了村,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直着嗓子对一旁看热闹的人们喊着:“陈大夫在不在?快去找大夫!”
有人听了立即动身去找陈大夫,而车也向着那边开去。
我回头让小林看家,我也跟在车后奔跑着,也许他也在车里,或者是受了伤,不然为什么直接往大夫家开?
我跑的慢了些,等我冲进陈大夫家的大院时,院子里已经横七竖八地放着木板,上面躺着全是伤兵,身上裹的纱布全都殷出血来,有的头上包扎着,有的胳膊和腿上包扎着,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有了腿,一个个紧咬着牙关忍耐着,但有的还是在惨叫,院子里一时间血腥味扑鼻。
军医身上也打着包扎,不过并不严重,跟着陈大夫一起给伤兵们上药止血,忙得团团转。
我在院子里四下找着杨在,可是他却并不在院子里,我正在进屋,陈大夫就喊住了我:“丫头,快来给我帮忙,到那个屋把我的药箱拿出来。”我一听立即去帮他的忙,这一帮就到了傍晚,村里的大婶大嫂子的也都来帮忙,但是在这期间也还是有几个伤重的抢救不过来而死去,被抬到后院盖了白布。
我始终没有找到杨在,想问,又没有机会,在伤兵里我也没有看见许阿正。
终于给他们都重新包扎,陈大夫连夜就进了县城,要去买药和医疗工具,村长就派了毛驴车,因为除了那个司机也没有人会开车,而司机也受了重伤,一直咬牙坚持把车开回来,一下车就倒在地上,到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我回了家,小林还守在门外,看见我就扑上来问我杨大哥回来没有,我摇摇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他的杨大哥没有消息,生死未卜。
这一夜我无法入眠,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一遍遍猜测着他的糟遇,又祈求着他会毫发无伤的归来,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再看见那辆吉普车回来,小林在吃晚饭的时候小心地问我:“杨大哥,会不会,回不来了?我白天问过伤兵,他说他们遇到了强敌,说是什么糟遇战,被埋伏什么的,跟杨大哥他们失散了,他们也是拼了一条命才杀出包围回来的,杨大哥他们,可能凶多吉少了。”说着眼眶一红低下头去,饭也吃不下了。
我听着他说的话,拿着筷子的手抖的厉害,碗也捧不住,放下碗埋头在膝盖上竟然再也坚持不住痛哭起来。
哭了有一会儿,小林一个劲地劝我,可是没劝两句他也哭起来,我俩正在哭,突然我们同时听到一声汽车的鸣笛声,我们同时抬起头,对视一眼后都转身跑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