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周寅挥一挥手,两个托着锦盒的小厮就走上前来。
一位机灵的小厮故意端着手里的锦盒走进阮慕言,轻轻笑道:“这两件衣衫都是上品,请夫人挑选。”
阮慕言轻轻瞟了一眼,又看着垂头不语的苏沫,故作温和大度地开口道:“妹妹——不如你先挑一件?”
苏沫微微垂头道:“姐姐关怀。其实御寒之物,寻常素棉私服就很好。苏沫身子单薄,这样上好的皮毛衣料恐怕穿不出它的富贵。姐姐如今身子金贵,不如请姐姐都笑纳了吧。”
“妹妹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王爷既然准备了两件,那就是一心平等待我们。”阮慕言笑着看向周寅,“这说明,王爷不会对我们厚此薄彼,更是爱重了我们——如果妹妹不要,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心意?”
周寅感激地点头:“是啊——这大氅是用整块的火狐背皮制成,这短褂的风毛则使用火狐身上最好的尾毛缝制。都很名贵,沫儿你和慕言如今身子都是金贵——一人一件,很公平。”
“是啊——”阮慕言笑里藏刀,字字狠咬着蹦出,“很公平啊——”
苏沫觉得,自己再推辞下去不过惘然,只好点头道:“既如此——姐姐与我也是长幼有序,嫡庶尊卑——还是请姐姐先行挑选。两件衣料都是上品,留下的一件也必是好的——”
“……”阮慕言当然知道两件衣服都是上品。但她不服气在周寅心中,自己这个身怀有孕的嫡夫人和这种出身卑贱的侧室竟然平起平坐。不行——她要更好的东西,才能称出她优越的身份。
可是——如果她真的依言先选择,在周寅眼中是否缺乏大度?更何况——两件不同的毛皮,哪一件更好,她一时也难以分辨。她眼珠微微一转,含笑走到周寅身边,轻轻辐身:“妹妹竟然如此过谦,我也不好以嫡妻身份压人——既然我们两个都难选——不如王爷为我们做主。”
“这有何难?”周寅挑起一件大氅,“沫儿——你身子虚弱又单薄,这短毛大氅保暖挡风——适合你。”又拿起短褂,转头看向阮慕言,“我上次听郎中说,孕妇体热,这短褂刚好,而且风毛又轻又软,富贵大气——适合你。”
阮慕言看着周寅,笑而不答。心里却已恼羞成怒——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眼中——苏沫就如同这只媚火狐,不知用了什么魅惑之术在悄无声息中狠狠地勾走了周寅的心魂。
这个原本让周寅视为草芥的侧室竟突然如珠如宝。她觉得,周寅如今早已视她更为珍贵,所以为她挑选的东西也必定是更好的。否则,为什么他先为苏沫选?否则,他又为什么将这用料较多的大氅给她?
阮慕言认定——这大氅远远更加珍贵。如今这件缀满宝石又用上好蜀锦的短褂却贫贱如粗布麻衣一样,让她厌恶——她如何能接受这个决定?
但万千厌恶憎恨只能压在心头。她不能开口拒绝,于是悄悄看了身后的翠兰。
到底是贴身的丫头,翠兰只消一个眼神便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她立刻闪身站了出来,脆生生开口道:“王爷——奴婢以为,这个分配法子有些欠妥。”
“欠妥?”周寅蹙眉,但见是阮慕言的贴身婢子,也不好发作。只问道,“那你以为如何?”
翠兰福一福身道:“夫人虽是有身孕的身子,与寻常人比确实畏热一些——但如今毕竟是天寒地冻——夫人自小生长于江南,过惯了四季如春的日子——如今像西南这样的寒冬,夫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可见保暖是更重要的——而且,夫人日后身子越发沉重,这窄身短褂可不见得合适了。但侧夫人身子窈窕——倒很合适。”
“是吗?”周寅有些困惑,“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
“其实苏沫也以为,这短褂更适合。”苏沫本就无意挑选,她看出既然阮慕言已经有了意向,就宁愿顺数推舟,平息了此事。“不如姐姐做个好人——就将那件短褂让给妹妹吧。”
“妹妹何须这样客气——”阮慕言见她识趣,心中不由陡然得意她的敬畏——到底小家小户,不敢与自己争宠,“但若妹妹执意喜欢这件短褂——就该早些说——何必刚才又要那样歉让——也不至于让王爷枉费心思——”阮慕言暗藏不露地又用语言刻薄苏沫几句,“好吧——既如此——那就随了妹妹的意思。”
她挑起那件大氅,披在身上。翠兰快步上前,为她系好带子。
果然是极好的御寒之物。大氅才刚刚上身,竟有一股热意窜进身子。孕妇本就气血旺盛,穿着没多久,阮慕言已经有些燥热。
她披着大氅走到周寅面前:“王爷——慕言可好看?”
“好看——你肤白胜雪——如今这殷红的大氅衬着,好似春日桃花——美极了——”周寅动容地握住她的手,“你就这样,陪着我吃些狐肉可好?”
“……是。”阮慕言瞟了一眼苏沫,“妹妹——你既然不喜欢王爷精心准备的狐肉,可要将就其他的野味吃些?”
“多谢姐姐美意——”苏沫福身,“王爷——苏沫觉得身子疲乏——想先行回去休息?”
“你身子又哪里不舒服?”周寅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不是——只是连夜风雪声,扰了好眠——”苏沫低头,“苏沫精神不济,又不喜狐肉,在这里也是扫了王爷和姐姐的雅兴——”
“既如此——你回去吧——”周寅遗憾地点头,“缨绯——照顾好你家夫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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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绯端着锦盒跟在苏沫身后一深一浅地走回了清心阁。
外面佛堂的灯火今夜挑得特别亮。苏沫心疑,自己走前,明明只是留了一盏长明灯。
“夫人——好像有人在佛堂?”缨绯在身边请问。
苏沫点头道:“缨绯,王爷赐的短褂极为珍贵,你还是先去把锦盒里的衣服放好,我先过去看看。”
“可是——”
苏沫有些动容——缨绯虽然气恼过自己——终究还是忠心耿耿。她软声,“我知道你心忧我——那日我也气糊涂,对你太过了——缨绯——你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更何况,这是在我们自己的清心阁——你还怕有人害我?”
“那好吧——夫人小心。”缨绯微微一笑,算是化解了曾经的尴尬,走向厢房。
苏沫走向佛堂,推开虚言的门。里面站着一个灰青色单薄衣裳的女子。
“蘼芜?”苏沫疑惑地喊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