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文/博雅大师兄

1

秘书走进办公室说:“殷总,有两位纪检委的同志要求见见您!”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带他们到客厅等候,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殷总自己点燃了一根烟,靠在椅子上展开身体,抽起烟来,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的舒服和惬意了,他慢慢地吞云吐雾,眼前的烟气一圈一圈地升腾开来,像一朵又一朵小小的云。

“这一天终于到了!”他长叹一声,但并不着急出去会客。

此时,他的心中非常想念一个人,她的妻子,他一生唯一爱的女人——安红。

2

安红是他的大学同学,人长得漂亮自然是不必说的,更重要的是有气质,具有一种意想之美,而且家境殷实。

安红身后的追求者自然是多的数不清,可是自古以来女神是不容易就范的,哪怕天生平易近人,也得故作冷漠和清高,看着身后的一群竞争者要么心灰意冷,要么中途放弃。

殷总,也就是当年的殷建坤同学便是其中的一名追求者,可是他的条件和其他人相比,应该算得上是最差的一个了,既没有出众的颜值,也没有王健林那样的爸爸(准确说他是单亲家庭)给他大笔花销,更加不懂得浪漫。

几乎大家都认定他是炮灰的时候,安红居然愿意做他女朋友,很多当时追求安红的人都气的牙痒痒,根本无法理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殷建坤取胜的法宝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死心踏地,或者说是一股韧劲,当其他人觉得没戏退出的时候,他依旧不肯放弃,一追就是三年的时间,或许是他的真诚和执着感动了安红吧。

大学毕业后,安红问:“坤哥,你还爱我吗?”

建坤虽然很纳闷,还是忙说:“我不爱你爱谁啊!”说着正准备吻上去。

安红却像一条小鱼一样很轻快地躲开了!

“坤哥,我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这个你也知道的!”

殷建坤眉头紧缩,心里暗想道:“是啊,我和安红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家境富裕,而我上大学的钱都是靠母亲做家政服务挣的!”

但是他不认命,不愿放弃,立马紧紧抱住安红,激动地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愿意为你做所有的一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安红虽然很感动,也知道建坤是真心实意的,还是假装很着急地问:“坤哥,你难道就只会这样对我吗?你这样子让我怎么能够放心依靠你!”说完,挣脱建坤的双手,径直离去!

建坤看着安红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阵酸楚,兀地坐倒在地,不过他的思绪很快转动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牙一咬,由快速地站起身来。

3

建坤第二天回到家中,找到房产证,抵押借了5万贷款,便揣着这5万元钱到了深圳。

90年代的深圳,是沐浴在政策的阳光下蓬勃发展的一个新生城市,这里聚集了一大批敢想敢干,富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弄潮儿。

殷建坤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分析,目前最具有潜力的证券和股票,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像个新鲜玩意儿,只是国人对他们不是很了解,因而心生恐惧。他听过清华大学的一次讲座,这位教授是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说到美国和欧洲等很多地方的证券投资市场已经非常完善,而且是钱生钱最快的方式和手段,中国目前在这方面,刚刚起步,前景远大。

当时很多人都不相信,殷建坤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他将所有本金投了进去,而且还向同学和朋友又借了5万元,一共10万,孤注一掷。

他的内心从此忐忑起来,为了尽量避免这种无谓的担忧,他还是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加上心里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安红,希望安红可以来深圳和她一起生活,可是他现在自己也是勉强度日,让安红过来不是让她受苦吗?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有每天写信给安红以寄托自己的情怀!

虽然白天上班很累,但是他还是睡不着,债务的压力市场压得他喘不气来,他经常梦见自己赔的血本无归,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更主要的是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安红,虽然安红也经常给他回信,可是一封信寄来需要五六天时间,他有去打过几次电话,虽然一次通话大约会花去他一顿午饭的钱,他还是觉得值!

最难的是需要还贷款,还有和那些朋友同学保持联系,以稳定人心,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发现自己居然长出了白头发,站在镜子面前的他看到自己的白头发,愣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一时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如果你玩过股票或者买过基金,都知道这是有风险的,但是在特定的时候却可以稳赚不赔,而且是一本万利,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时来运转”。殷建坤就是这样一个幸运的人,两年后当他得知自己股票已经涨到了12倍,他激动得眼泪流了下来,而且一宿没有睡觉,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百万富翁了。

4

第二天,他到服装店买了一套价值1000元的衣服,要知道他平时穿的一般都是十几元的衣服,特地到造型店整理了设计了一个发型,坐飞机直接抵达安红所在的城市。

当他笑呵呵地出现在安红面前时,安红看了好久才认出他来:“坤哥?”

他点了点头。

“我今天刚刚给你寄过信去。不过,你不是说要在深圳好好发展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说到这里,安红似乎有些生气!

建坤没有理会安红的情绪,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盒,只见这盒子包装严实,是个长方体,建坤递到安红眼前说:“快,打开看看吧。”

安红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包装盒,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哥大,那年头,一个大哥大少说也得上千块,而安红一个月的工资也才500多元。她还是很疑惑地看着建坤,看着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傻笑的男人。

建坤把她带到一家高档酒店,像一个绅士一样邀请她入席,越是这样,安红心里越是忐忑,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才两年的时间没见面,眼前的这个曾经她无比熟悉的男人会令她感觉到陌生得紧,信上往来和通电话也大多是表达个人的一些情感如思念、祝福或者再引用几句诗歌。

吃饭间,建坤先终于开口了:“红,上大学时,我一直只是请你在路边摊上将就将就,但是我看你丝毫没有嫌弃,我一直都很感动,更加坚信你是值得我用心对待的女人!”说完这句话,便有一行泪水流了下来。

安红赶紧坐过来偎依在他身旁,为他擦拭眼泪,她知道他此时很需要她的温暖,又顺手抱住了他,幸亏他们点的是一个包房,不会有看客打扰他们的亲密。

“你知道吗?那一天你说你不放心把自己交付给我,我真的很怕,我怕以后没机会,更没资格和你在一起!”说到这里,建坤又抽泣了起来。

建坤是一个苦命的人,10岁那年父母离异,从此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也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考上了重点大学。这样一段经历,他变得果敢和坚韧,甚至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于是当他从喜欢安红的那一刻起不离不弃,知道证券是个商机是义无反顾地孤注一掷,但是他的内心是孤寂的,害怕爱的缺失,害怕母亲生病,害怕失去安红。

他的性格也是要强的,和安红相好的两年多时间里,遇到困难都是自己冲上去,而这一次他却哭了,也是安红第一次看见他哭了。

接下来,他和安红一五一十地讲了他如何得知商业机会,又如何瞒着母亲抵押贷款,又如何恬不知耻的问遍所有的大学同学、朋友还有老师去借钱,像个亡命赌徒一样孤注一掷,那一段时间,他顶着多大的压力,每天夜里是如何地煎熬睡不着觉,说完用手指拨开他鬓角的头发给安红看,那是一根根新生的白发,而这一年,他才26岁啊!

安红心疼地抚摸着这个在外面饱受压力却默默无声的男人,建坤顺手将她抱在怀里,安红在他怀里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伟岸和内在的力量,给人一种很踏实很可靠的感觉。

建坤接着说到:“后来,我是对的,我的股票涨了12倍!”

“这样说,你现在是百万富翁了!”

建坤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一丝暴发户的自豪和得意。

“所以,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对的!另外,我想把你们一家人和我妈接到深圳去。”

安红流泪了,她难以想象这个男人在发达之后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她,而且把彼此的家庭融合起来当作一个大家庭来看待。

令人费解的是无论是安红的父母,还是建坤他妈,都坚持要留在本地,不去深圳,说住不惯,但是也不反对他们的婚事。

5

两年后,安红和殷建坤结婚了,结束了这一场长达6年的爱情长跑。

这两年时间,建坤继续和市场抢时间,趁着股票的红利期又大赚特赚了几笔,身价达到千万级别。

2000年左右,建坤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敏锐的商业嗅觉,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房地产项目上来,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但是他除了有些资本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强力的靠山可以打通房地产各个项目的关节,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暴发户而已,对于他的智慧和商业思考根本不放在眼里。

为了让事业得到实质性进展,他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和权力阶层暗送秋波、眉来眼去,渐渐在深证站稳了脚跟,五年后一跃成为南方地区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大亨。

此时,大家都很尊敬地称他为“殷总”!

只有安红一直温柔地叫他“坤哥”,不过安红每当看到建坤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地在卫生间里吐马桶,整天日夜操劳的他思虑不断,不断在消耗着自己的身体,快速地老去,有一次他们一起回家,发现父亲的起色都还要比建坤好,就心疼不已,一次又一次地劝说建坤要注意身体。

建坤总是总是微笑着说:“没事,不用担心我!”第二天又发疯似的工作。

其实建坤也想过要为了安红,为了孩子停下来,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因为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停,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就像一只离弦的箭,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就不停不休!

建坤的事业越做越大,开了许多家分公司,是深圳富有影响力的企业家,新闻报纸多次有关于他的报道,大学毕业生毕业后争先恐后地想到他旗下的公司上班。

当他拥有了家庭,达到事业的顶峰时,安红却因为患上乳腺癌孤独地死去了,因为他太忙,当时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安红,也根本不知道安红什么时候得的病。

他后来独自一人守在安红灵前三天三夜,不说一句话,不吃一点东西,三天时间加速了他的老化,不到50岁的他,看起来早已过了花甲之年。

他忏悔,又深深自责!是啊,他对自己老婆的关心太少了,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多一些时间陪伴安红,现在就不会这样了。他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拥有再大的事业也是枉然……

6

殷总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他熄灭烟头从往事中脱离出来,摸了一下眼角的泪。

纪检委的人还在等着呢,他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出来混的,迟到都要还的”。

“红,我来陪你了,刘部长是个好人,咱做人要有良心,就从我这里做个了断吧!”

说完,打开窗户,从23楼纵身一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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