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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夏天,我和10多位美术老师一起,深入黔东南苗族自治州,到苗族原住民的聚居地去写生。某天黄昏,偶遇当地的“独木龙舟节”,日暮时分,在晒谷场上,加入苗族人的队伍,跳摆摆舞、喝苞谷酒,撕下一大只鸡腿,半眯着眼睛,就着苞谷酒囫囵吞下。
我记得那个地方叫“施洞”。从白天开始,村庄里的气氛就明显与往日不同,苗族老乡穿着盛装,穿行在村道屋巷间。女人们挂着沉甸甸的首饰,牵着孩子,在转角处聊家长里短,家务活似乎都放下了。整个村庄流动着喜气洋洋的味道,我们这些采风的人,放下画笔,拿着相机拍个不停,哪怕是在西江,也难以见到这么多盛装出行的苗家人。
相机电池终于耗尽,盘桓在老乡的屋檐下,打听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准备什么。原来这是苗家一年一度的独木龙舟节的最后一天,龙舟即将靠岸,亲友们要燃放鞭炮,聚在一起分享糯米饭、肉和酒。
那一晚果然不负众望,穿紫灰衣服的苗族老者站在比他高出半米的大鼓前,忘情地敲出激昂鼓声,跳摆摆舞的人们踩着鼓点唱着我们不懂的歌词,给场外的观众倒酒敬酒,晒谷场上的狂欢从黄昏一直延续到月上中天。我们这些外乡人,绝大部分处于极度亢奋中,摇摆着身体喝酒吃肉,过这一生中也许再不会过的独木龙舟节。
我突然瞥见领头的戴老师窝在逼仄的屋檐下画画,铺开的册页上,紫灰衣服老者擂鼓的瞬间已被定格。善书者不择笔,善画者在泥地上刨了一个小坑当墨池,半瓶矿泉水洗笔调墨,简陋工具并没有影响兴致,甚至因为泥土颗粒混杂在墨里,笔画间生出别致的肌理。回深后的教师节画展,戴老师的这幅画作为贵州系列写生作品之一,因为难得的现场感让很多人驻足。
同一场盛会,我沉浸其中,感受苗族老乡淳朴的民风和独特的民俗,当晚鲜活的场景似乎永生难忘,但随着时间流逝,它无可奈何地模糊与浅淡,变成一个小小的时间节点,提及时只能说:“我去过。”在现场挥毫创作过的戴老师肯定不一样,因为要落笔于纸,肯定仔细观察、反复揣摩过擂鼓者起舞者的动作姿态,对当时情景记得比我深好多。
回深后,忙于备课上课辅导学生参赛等等,时间满满当当,拥有一大段拿笔画画的时光成了奢望。贵州之行仅有少量速写,海量照片呆在电脑里,以素材的身份。某天去戴老师办公室,他不在,角落里一张大桌铺着未完的画: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戴着苗家银饰,坐在门槛上,眼神清亮望着我。
正欣赏画作,戴老师回来了,他爽朗大笑:“怎么样?还记得这个孩子吗?”怎么不记得。我们在房前屋后拍照时,孩子妈妈特意给光着身体的小孩儿穿戴上盛装,请我们拍照留念。我的仍在脑海中,戴老师却让她再现于纸面了。我一张张欣赏戴老师的贵州之行组画,许多场景都是我们共同经历的,看起来分外亲切。我讶异戴老师的创作数量和速度,身兼多职,他的工作是异常繁忙的。为什么他能创作这么多作品,时间从哪来?我把这个问题抛给戴老师,他笑着说:“搂草打兔子,都是捎带着做的。开会前十来分钟,午休前半小时,下班后一点时间,东西撂在那儿,随时画几笔,慢慢就有了这些。”
“搂草打兔子,捎带着做”——我似有所悟。工作日没有大段时间,休息日又想陪陪家人,日复一日,很难拿起笔;有些人还是“工具控”,没有上档次的画具,不放点音乐熏点香啥的,就没办法开画。戴老师这番话,给我提了个醒,我也学着在家、在单位铺开文房四宝,甚至在陪读的出租屋,在旅途中的茶室,在各种边角废料的时光里,随时拿起笔,画画写写,竟也坚持了快20年。身边气味相投的小伙伴,互相督促分享,养成日课习惯之余,积累了不少“搂草打兔子”的心得,比如一边写字一边泡脚一边敷面膜,养心养身养颜三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