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吃的炸酱面,应该是六必居的甜面酱和五花肉丁做成的炸酱,配上手擀面才好。
那是爷爷做的炸酱面,从小的记忆中便是如此:吸溜一口面条咀嚼,它带点甜又很筋道,再送一块五花肉丁在嘴里,和着酱香一并咽下,那是特别大的满足感。
每次回爷爷家,都会不厌其烦地选择炸酱面,那是属于爷爷的味道。市面上没有一家做甜口炸酱面。最近几年有种想法,什么时候和爷爷把炸酱的功夫学会。
前些日子独自回爷爷家,我在心里暗下决心:我要尽快学会炸酱。
那天很不凑巧,我没有买到面条,但事先打给爷爷电话,怕是他已经把炸酱准备好了。果不其然,在奶奶开门那一刻,我闻到自己惦记的味道。
听我说完话,爷爷迈着缓慢的步子去舀面,说着:那就和点面做着吃吧。
我想给他打打下手。
看爷他和面,左手两三下、右手两三下,脚下的步子会随着动几下。一下一下,很慢很慢。爷爷手上的老年斑貌似多了,腋下的皮肤松弛多了。他不敢停,于是爷爷又用许多力气揉面,让它更加融合。
我把手上的表摘下,对爷爷说:“要不我来吧。”爷他仍低头专心手上的活儿,说:“别沾手了,都是面。”
想和他说点什么,却又迟迟开不了口。到后来也只蹦出来那句:爷,您教我炸酱吧。
爷爷笑了一声,一边切面一边说:“想学?以后再教你!不着急。唉呀……还是你妈她的刀工好,切东西又快……”
我点点头。
和爷他一起,把切好的面抖一抖、下锅煮,等到软硬合适了便捞起、过水,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吃一大碗。匆匆地拌一拌就送进嘴里,小时候的回忆涌现,我又紧吸溜两口面,莫名地有些眼红了。
小学时候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吃午饭,敲敲门,他就从厨房出来给我开;想看中午有什么好吃的,我就偷溜进厨房,都被爷他发现并轰出来;我想看卡通频道,爷他要看军事节目,为此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我最爱用爷爷削的铅笔,自己怎么都削不好;期待每天中午爷爷给的零用钱,买点我想吃的想玩的……
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爷他一眼,他吃饭的速度比以前慢多了。在我印象里,就算是一碗面条,爷他也能吃得又快、还津津有味的;他的碗里肉丁少了。谨遵医嘱,爷不吃的东西越来越多,那其中就包括他最喜欢吃的肉。
我从来不肯承认,时间可以改变人许多,不仅是容颜,更是一种心态。似乎现在,可以对爷爷他更多地顺从,对他每次必提到的学习,我变得点头应允的多;开始不去计较他在我和姐姐之间,对谁更好一些。时间不可逆,我也在反思,能哄一哄他的日子还有多久?
以前,我很少地回到爷爷这里,怕耳边的琐碎叮嘱,不喜欢他们对我缺乏信心。但想到爷爷的衰老,他站在厨房给我做出一碗炸酱的模样,只想以后简单地陪他们吃几顿饭、听爷他发发牢骚。
也是才明白,爷爷给我的炸酱,是对我的一种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