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张姐(终点工)正在准备晚饭,莺儿打来电话,声音火急火燎的:嫂子,牛牛发烧了,你能陪我去医院吗?我奇怪的问,你公婆呢?她支吾的说你来了再说。我看了一下时间,快到晚间急诊了,漫长排队是必然,交代了一下儿子,下楼去三期的莺儿家。
莺儿是老公的远房表妹,远得他根本不认识。若干年前听说他也在魔都,莺儿妈才托婆婆打电话让认识一下,有个照应,老公才知道了这个远房表妹:20出头的姑娘,原本在县里幼儿园工作,觉得做幼师又苦又烦又穷,没前途,决心出来闯荡。上海是个好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早教机构的工作,钱是比老家多一点,但是要房租要吃饭要买衣服,还是穷。好在人漂亮,又能歌善舞,兼职做了舞蹈老师,认识了一堆高级白领、富豪太太和二代小姐,她们都说大美女必须嫁英俊多金贵气男,莺儿以为会给介绍却没消息。久了,表姨又托到我们这里。老公是做技术的,公司里小伙不少,牵了几回线却是虎头蛇尾,后来他就不肯介绍了。我初以为是大男人嫌烦,聊了才知哥虽是女方介绍人,却看不惯莺儿:绣花枕头没意思,号称大专幼教,懂得却很少,除了偶像剧啥也不看。挣钱不多花钱多,衣服鞋包满天飞。最关键的是出门山清水秀,家里乱七八糟,脏乱差挤,什么事情都不会做。我们公司的小伙可供不起少奶奶……
我倒是喜欢莺儿,年轻人会玩会聊会打扮,给我半老徐娘增添了不少新信息,所以周末常请来吃饭。她嫂子叫得甜,像亲姑子似的。后来认识了一个多金贵气男,也是外地人,结婚准备买房,莺儿说就选我哥家小区吧,亲近些。想不到真住近了,麻烦来了。
妹夫是个海归博士,生化行业,外企核心岗,收入比普通人高一大截,但是工作超级忙,实验室连轴转不说,与美国人开会,早晚视频也是常事,总之早出晚归,没有真正的下班。莺儿穷门小户的孩子,婚前不干活也就罢了,婚后还是啥也不会。妹夫工作忙累回到家还得收拾东西照顾她,怪辛苦的。我也劝过她你得学着自己买菜做饭,她说,我减肥不吃饭啊。我说你男人要吃啊,她说他吃食堂。我说周末总得在家吃,她说周末出去玩当然外面吃。这逻辑,竟让我等天天买汰烧的中老年妇女无言以对。
多金贵气的妹夫也确实由着她,因为年纪大了才娶到娇妻,也因为妹夫样样出色唯缺英俊。岂止不英俊,165的身高使他择偶屡受挫,为了下一代他还非高不娶。而莺儿的身条儿是167,所以对莺儿格外珍惜包容。直到孩子来了,直到婆婆来了。
牛牛出生后举家欢喜,鉴于莺儿啥也不会,两个妈妈必须来帮忙,说好一个季度一轮换,因为老人家不习惯久住魔都(也可能不想对方独占功劳?)妹夫大手笔,为了让老人住得舒服些,又在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莺儿婆婆退休前也是老师,与我同行,在上海没有亲友,就常来串门。虽有叨扰,体恤老人孤独,我也热情对待了。
想不到她们婆媳居然吵架了,莺儿描述原因如下:我妈帮带时买菜做饭带孩子,钟点工洗衣洗碗做清洁,国良周末大采购,运作良好,我负责早教就行了。婆婆帮带就不对了,孩子吃得太少,国良的衣服被子不够,你当妈当老婆怎么不管?地上刚拖又洒了东西,你不能随手擦一下吗?你为了自己睡得舒服居然把老公赶去书房?反正在她眼里我是个冷酷无情的坏女人,就图她家钱了。昨天又说我衣服占据了所有地盘,叫我腾点柜子出来给国良。你男人挣大钱给你花,你给他用简易衣柜啥意思?我火了,钱又不是我花的,不是养你家孙子了吗?没有我,你165的儿子会有孙子吗?老太婆挑三拣四不消停烦不烦啊?婆婆说有你这样跟老人讲话的吗?不仅好吃懒做还毫无教养,我们真是倒霉透了娶到你这种女人,不想过就滚,我家不欢迎你!滚字出口我就不干了,拍出房产证说你看看名字,谁的房子?房子是我的,你个死老太婆立刻滚才对。婆婆哑口无言,真的滚了……然后这几天家里没人买菜做饭,我带孩子吃了炒面羊肉串,不知道是吃坏了,还是着凉了,牛牛病了,他爹路远堵车,只好叫嫂子帮忙了。
我看着满室狼藉,疑惑着不是有阿姨打扫吗怎么乱成这样?顾不上收拾先去医院再说。看完挂上水妹夫才赶到,他看到我只说麻烦嫂子了,又看病历,夫妻俩一声不响,我就知道坏了,莺儿叫婆婆滚,把男人得罪了。男人可以纵容你不做家务不养家(莺儿的收入自己用都勉强),男人也可以天天说我妈烦死了。但是你不能说他妈,更不能赶走她。挂完水已经八点多了,妹夫送我们到小区门口居然说我还有事,先回公司。莺儿愤怒的说你也给我滚……
回家与老公说了这事,他说你等着,求助的人还会来,告状的人也会来。果然,第三天,莺儿婆婆颓着一张脸来找我:他舅妈,你评评理,我哪里对不起你家莺儿了,儿子养到博士,供到结婚,赞助买房又给带孩子,一句好话没有,还落得个房子是她的叫我滚?当初她要写名字,多少亲戚劝我不要答应,都说万一你媳妇对你不好,你哭都没地方哭。我是想姑娘也是当老师出身,不会没良心,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媳妇,早晚是她的,写就写吧。我掏出一颗真心,被她当老奴隶啊!对我不好就算了,对我儿子孙子也不好啊!只知道买衣服吃零食看电视跳舞,一家老小吃啥也不管,穿多少也不管,叫男人睡在北面房间,冬天到了被子还是薄的,我提醒她批评了两句,她就骂我死老太婆叫我滚,你说哪有这样的媳妇?舅妈你不知道,我回到另一套房子,心里记挂孙子,莺儿不会买菜,我叫老头买了菜送去,她竟然已换掉锁芯,不让我们进门了。我一生受人尊重,老了受这种侮辱,上海是待不下去了。过完年我就回老家去,特地来跟舅妈说一声,不要以为我们欺负你家姑娘,是你家姑娘太厉害,我没有活路了。
额,婆婆要走,莺儿妈还带着孙子没法来,接下来娇小姐宝贝囡就归我这个八杆子舅妈了?吓得我赶紧电话请示我婆婆,莺儿的远房姨娘。我婆略听描述就说,门前有条河,娶个媳妇像个婆,这婆媳俩性格一模一样,能好才怪。珠珠你别理她们,忙是帮不完的,让她请保姆去。我为难的说莺儿老找我啊,婆婆说你就说没空。
我长吁了一口气。
可是既是远亲又是近邻,眼看着她家矛盾重重,老的小的都痛苦,我能袖手旁观吗?
门前有条河,娶个媳妇像个婆。莺儿家故事,真是太有代表性了。小女人觉得我的家庭我做主,我要上班怎么做家务?我不会做饭怎么办?老女人觉得我出钱出力帮你当然可以说你,你啥也不会要你干嘛?小女人觉得婆婆没来啥事没有,一来就挑事,老女人觉得我要不来儿孙都冻坏饿坏了。小女人觉得你啰里八嗦我当然要反击,老女人觉得长辈批评小的是为你好,小的不能顶嘴。
对对对,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但是你们输了幸福啊。要知道成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你得罪了媳妇得罪了婆婆,有啥好处呢?
我劝莺儿,不要说婆婆如何,人家养大孩子任务完成了,你的才刚开始。你两岁的儿子就宝贝得命一样,人家四十岁的儿子更是命啊,她心疼孩子唠叨你几句怎么了?你想听就听,不听就算,顶什么嘴呢?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让老公怎么做?你老公跟你妈吵架你怎么办?莺儿说我妈没错怎么会吵架?我说你觉得你妈没错,他觉得他妈没错,不是一样么?莺儿又说,嫂子你命好,我大姨从来不说你,还跟我妈说你怎么怎么好。我说好妹妹,命好是拿啥换的?我家房子车子孩子,都是我们自己负责啊,不用婆婆出钱出力,你大姨当然表扬我了。
我又劝莺儿婆婆,这是他们的家,他们过日子你不要管,愿意帮忙就帮忙,不愿帮忙就歇着,年纪大了养生最重要,操那个心干啥?结了婚就是成年人,性格习惯已注定,你说了她们就改了?学生都教不会,媳妇还教得会吗?你越说越不好,只有增加怨气。莺儿婆婆说我看不惯啊我忍不住。我说古代皇帝都说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们自己会成长的。
道理都懂,可是撕碎容易修补难。莺儿换掉锁芯后,妹夫没空吵架,但是不回家住。公公每天把蔬菜放在门口,但是不进门。跟儿子说给你们买房的钱还我,我们回去买房子。莺儿焦头烂额嘴上硬,公婆心碎欲绝难回头,妹夫冷漠抗议不表态。爱和亲情去哪了?想起我刚结婚时婆婆也曾批评我卫生间没弄干净,我委屈的告诉了妈妈,我妈说,小孩子是要骂的,这么大的人了,家里弄不清爽多难看?我才第一次认真研究洁厕液,马桶刷。跟婆婆什么时候去了芥蒂?她病了我陪同就医?还是回老家婆婆把我爱吃的都做好?又想起了我娘家弟媳妇,家境贫寒三代五个人同住,挤挤挨挨多难受,就怕磕磕碰碰伤和气。但是十多年来婆媳一如母子。我妈说小于蛮好的,老公孩子管得好,我说她也不动气。弟媳说妈妈不容易,一世辛苦,抱怨两句也没啥。比起莺儿家的富贵薄情,我突然觉得好幸福。
僵持了十几天,我老公还是出手了。名义上的哥,关键时刻派了用场。先把妹夫叫来,你想离婚吗?妹夫一激灵连忙说不,那你立刻回家住。再批评莺儿,你老公是公婆养的吗?你叫他们爸妈吗?爸妈说你了就赶他们走?莺儿低下了头。然后致电老人,叔叔阿姨,小姑娘我批评过了,她认错了,作为她哥我先向你们道歉。莺儿婆婆忙说不敢当,几年来舅舅多有关心,牛牛生病又是舅妈帮忙,我家给你家添麻烦了。我老公说是啊,快过年了,我们要出去旅游,顾不上你孙子了,你们快回来吧。钟点工张姐在整理东西,听了我们的对话也对莺儿说,再过二十年你也是婆婆,婆婆媳妇是利益共同体。你让步是自己合算,你硬争是自己倒霉,快带着孩子去接婆婆吧。
哄走了她们家,老公拥着我的肩说,我*家福气好,几代媳妇都高品质,我老婆是没得说,我妈妈与奶奶比母女还亲,我奶样样事情听我妈的,活到96,都是我妈照顾。听说我奶奶当年对太奶奶也非常好。真是上梁正了下梁正,好婆婆都是好媳妇变的,好媳妇是好婆婆修的。我真是运气好呀。
嘿嘿,解了危机,晒了恩爱,开始做总结:女人啊,用一年学会了说话,用一生学会闭嘴吧!多少矛盾始于话多,老少女人引以为戒。还有,女人一定要嫁给爱情,男人是你爱的,那么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是幸福,家务不痛苦矛盾就没土壤了。快乐是自己给的,套用心理学家罗杰斯的话,愉快的生活是一门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