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一个人,他不爱你,纵使你百般讨好、千般设计、万般为难,他终究是不爱你。
(一)
镜国二十一年,严冬已至,彼时从飞来峰巅连绵数百里、泻万丈的云端河早已寒冰遍生,那些正在峭跋嶙峋的山头奔跑的浪花,下一瞬也如同施了法术般停在高山,成了透亮的坚冰。
此刻山涧的小道上,一袭鹅黄罗裳的少女,奕奕然施着法朝山涧之上奔来,她要赶在太阳未出之时看看云端河上冬日的美景。
身后是两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急急喘着气奈何怎么都无法跟上那少女脚步,只得停下急促的喊:“公主,您慢些啊,你。”
话未完,镜国公主已然转过山的这一面,消失在两人面前,朝着另一头而去,急的那二人眼泪都要落下,又是气又是忧的继续喘着大气跟了上来,奈何早已不见公主的影子。
这厢,镜国玉衡公主飞快登峰,闲庭信步在云端河平面如镜的厚冰上,景色太过美好,身后冰河下一条黑影悄悄尾随许久,她仍未注意。
云端河常年仙气萦绕,袅袅霜雾扑腾从峰下升起,被风撕扯成各种形状,忽的“咔哧”声响传来,震的她脚尖发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刺骨的河水已然将她吞没。
巨响惊动了涧玉,他迅速朝声音来源行去,云端河水此时巨浪翻飞之中,一女子正被卷入漩涡,漩涡内一抹黑影,血盆大口正吐着泡泡,泡泡幻化如风,造成巨大的漩涡。
“哪里来的妖物胆敢在我云端河神面前作祟!”
声音贯穿波浪巨涛,少年声音不卑不亢,话刚出口,血盆大口的怪兽忽然朝着他而来。
涧玉一个转身包抄迂回,怪兽身形巨大却笨拙,直冲冲而来摆好尾巴才又准备发力。
“如此不听教训的畜牲,敢在云端河害人。”
涧玉乘着怪兽再度摆尾而回,已经靠近镜国玉衡公主,右手一带玉衡便落入他的怀中。
她只觉气滞寒凉的紧,忽的身形一暖,迫使她睁开眼便见一全身覆耀白神采奕奕的麒麟甲的少年,眉目淡然,俊朗星目抱着自己。
她用术法吊着气息,奈何云端河内此时波涛汹涌间,里面的仙气攒动失了温和伤在身,她终究是不适应水下,被搅扰的晕了过去。
头一阵连绵的刺痛,玉衡慢慢睁开眼,看到眼前景象时刻扑腾一下子欲从床上起来,肩膀却被人按住,动弹不得。
“你若不想以后留下病根,还是好好躺着。”
玉衡看着按住自己的少年,他英气不凡,手中正拿一根银针送入她的脑袋,刚才她感觉的疼痛也正是从此而来。
她从未如此与异性近距离对望,忙撇开眼一双眼滴溜溜的转向别处,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
“你是谁?那怪兽呢?这又是哪里?”
“我乃此处守护神灵涧玉,此处是我云端河上府邸,伤你的怪兽已被降服,关在云端河底铁牢之中。”
玉衡听闻后,稍微安心这才打量起眼前一切,房间四周皆以海兔螺建成,房间陈列简单却雅致,一大片绿色的枝蔓叶儿垂着挂在镂刻的白玉窗上,风吹来掀起一片绿波,窗外是明媚的太阳,四周云海翻腾,显然屋子立在半空。
“你可知你救的是谁?我是镜国玉衡公主,你既已救我便是有恩,我许你三个愿望,你可有什么未能了之心愿?”她拿出腰间的玉牌,抬起手给他看。
涧玉正准备出去,听她如此说,顿了下脚步,转过见着那玉牌后施了一礼问:“公主此话若真,涧玉便受了你许的承诺,他日涧玉有难,希公主周全一二即可。”
(二)
涧玉出了门,玉衡公主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得有人声而来,没一会儿那声音竟然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附近咚咚作响起来。
“本王的好皇儿呀,快告诉父君你哪儿不舒服?”
门一下子被打开,一抹大紫色瞬间移向自己而来,玉衡还未反应手已经被镜王握住。
“父君,您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把为父派你的丫鬟甩开了,若不是有涧玉护驾、刚来禀报为父,你说你呀你。”
镜王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着实拿自己这个调皮的女儿没有一丝办法。
他正准备捏着面前大把的胡子捋一捋,余光之中竟见玉衡偷偷朝自己身后不远处看了几回,每一回都欲说还休的小女儿姿态,他顺着目光朝身后一看,只见门口涧玉身姿挺拔的站着,根本没有看向这边。
忽然他心里蹦出一个想法来,脸上笑呵呵的站起身,“为父的好皇儿可谢过涧玉救命之恩?”
涧玉一听,忙上前抱拳又是一礼,“涧玉本职所在,岂敢要公主向下臣道谢。”
镜王听涧玉如此说,见玉衡公主依旧痴痴看着、偷偷打量着,上前仔细打量涧玉,心里一番盘算,虽仙位在镜国还是低了些,可若成了一家人自然不能亏待。
“吾儿,你可想好如何谢救命之恩?若未想出,为父便替你做主可好?”
“但凭父君做主。”
玉衡话完,便听镜王长袍一挥,道:“云端河神灵涧玉听旨,今你有恩于公主,特封你为镜国驸马,近日迎娶公主。”
“轰隆”声响,涧玉只觉头有天雷滚滚,他诧异抬头,探寻的目光看向床上的玉衡,目光深处的抗拒,昭然若揭。
玉衡自然将他神色一股脑看在眼中,心中的欣喜马上被理智战胜,她踉跄着下床,跪在镜王身前。
“父君父君,您都还没问过孩儿是否愿意呢?虽说是救命之恩,可救命之恩孩儿用别的方式也可还,不一定要以身相许啊!”
镜王终究拗不过这个小女儿,摇摇头出了门,但他金口玉言,此事只能铁板钉钉,哪里还有收回的可能,只得将此事推一推再做定夺。
玉衡由丫鬟扶着上了软轿,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宫门行去,四野静谧,山无言,风也无言。
(三)
自打镜国这五百岁的小公主玉衡婚事已定之后,近来身边丫鬟总可看到她郁郁沉沉的模样,双手托腮看着云端河所在的地方出神。
“公主,你若是不愿意嫁与那涧玉小神,便再去央求镜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丫鬟不懂她究竟烦恼何事,一边给玉衡梳着头发一边安慰道。铜镜内玉衡的小脸都快皱在一起,听到这话依旧无精打采,只是神情更加落寞。
哎,她们哪里懂得她的心思,若是娘亲在就好了,可是娘亲也因两百年前没有度过上神的劫而魂飞魄散了,想起娘亲,她索性站起身,又朝云端河而去。
缥缈云雾之中,她坐在河边正出神,忽的有脚步声缓缓而来,此时万籁俱静,只有暖融融的阳光,她心知此时定是涧玉,便没有回头。
“涧玉于公主是有救命之恩,可从未想过让公主以身相许来报。”
“所以呢?”
她站起身来,回过头问,一双眸子清明,脸上神色自若,仿佛二人只是在谈论今日阳光真好一般。
“所以,还请公主成全,涧玉此生只愿守候云端河。”
他声音朗朗,剑眉星目的一张脸,玉衡却心里被那张脸刺了一眼,心里愠怒,眸子也沉了下来。
“涧玉,我乃镜国公主,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做我的夫君,父君看上你是你此生的福气,你怎敢拒绝于我。”
公主的架子端起,谁敢造次,更何况他是镜国的臣子,可她只见他跪在冰河之上,眼神坚毅。
“公主息怒,你可还记得你不久前许下的三个愿望?现涧玉请求你说服镜王,涧玉此生只愿待在云端河。”
玉衡抬脚便走,原本轻灵的步子变得沉缓,一个重心不稳,她一下子摔在厚实的坚冰之上,涧玉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他幻化如烟缥缈而至,只见玉衡跌坐在寒冷的冰河之中,一双眸子发红,没了往日神采,他伸出手想要扶她,终是被她避开。
她一边慌乱的站起身子,一边道:“好,涧玉,我应了你第一个愿望。”
那日她回了宫,宫人只见从前荣宠镜国的公主玉衡,肿着一双眼跪在镜王的司政殿前,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哀求镜王。
她说:“父君,玉衡身为公主,怎可下嫁于涧玉小神,您怎能看着女儿受苦。”
镜王震怒之下,将她禁足在宫三月,随之派人安抚涧玉,赐万金、赏名贵丹药数十,终究是解除了这门看似轻率实则郑重三思的婚约,他一心为子,奈何女孩善变心性,他这个父君又怎么会懂。
镜王踏入玉衡宫殿之时,她正趴在窗边睡着的模样,神色淡然,可眉心化不开的疙瘩告诉他,她没有睡着,叹息一声,他在屋子坐下。
玉衡的背变得僵直,她终是忍不住扭动了下身子,将头埋进手臂之中,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抽缩着,镜王上前拍着她的背。
“父君,是孩儿惹您生气了,您还理会孩儿做什么。”她猛的窜进镜王怀中,声音哽咽难以成语。
“傻孩子,你无论如何都是为父心尖的一块肉,你让为父拿你怎么是好?”
沉默了会儿,他才又道:“你若真心喜欢那涧玉,可为何又要如此行事,你不知这是将自己推开他身边,本王的孩儿,喜欢谁谁就承着,哪里胆敢拒绝。”
“父君可知强扭的瓜不甜,女儿有心于他、奈何他心不在我,因救命之时我曾答应圆他三个愿望……他如今花其一求我解除婚约,你说让女儿怎么办……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二人相拥叹息,人世间最不可掌握的便是情,即使她贵为镜国的公主,可仍然难得喜欢之人的爱慕,不也是烦恼吗?世人都说逍遥似神仙,可神仙也有爱而不得的时候啊。
(四)
时间一转眼已过近百年,这百年间云端河冰水消融,喧腾着从飞来峰上飞泻直下三千里,景象波澜壮阔,流霞停留,彩蝶瀑前翩翩起舞,七色华光出现于此。
玉衡从百年前开始迷恋炼丹,有时得了某种丹药便也会差人送些给涧玉,有时也会亲手送至云端河上的府邸,一般涧玉都不在府邸内。
这天她刚开了关,从炼丹房内出来,只见一众跟随伺候的婢女看她的目光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看的生气。
“究竟我闭关年余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都这副样子做何?”
婢女跪了一地,为首的行礼道:“公主,涧玉小神因偷护国神药被关在云端河底的铁牢之中了,半月前风国太子前来请求赐婚,指名是……您。”
玉衡手中正握着的丹药瓶一下子落了地,她震惊婢女口中的涧玉为何偷护国神药。这护国神药对于镜国而言实在重要,若几百年来没有神药的话,镜国便难以存留如此之长时间,早被邻国风国一举拿下。
“什么原因?”
半晌后她问,鹅黄裙袂被风卷起一角,云端河所在方向隐隐有雷霆之音传来,她的手抖了下,旋即握紧才暂时止了颤栗。
“具体奴婢们也不是很清楚。”
玉衡听完,几个术法斗转星移间,便已朝着云端河底而去。
此刻河上万道雷电轰隆作响,河中水浪滔天,乌黑的云彩下雷电均朝河底一处发力。
玉衡自知这是父君的雷霆术,专门对付罪大恶极之人,可她同时清楚,涧玉再如何厉害,毕竟只是小神恐不能长久抵抗得了这术法摧残。
她想也未想,吞了水灵珠进了河底,铁牢上耀眼的蓝光闪现,她一把劈开千年玄铁锁,涧玉便出现在眼前。
“涧玉~”
她上前喊了声,声音未落一道天雷带着闪电滚落在侧,那闪电毫不留情的焦灼了她的肌肤,疼痛戳心,她强力忍下。
涧玉此时平日的麒麟白甲早已褪下,身上月牙里衣被焦灼黑烟熏染,残损衣下,尽是被炸的皮开肉绽趟着血痂滴着血珠的肌肤。
他全身一眼看去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脸上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从前的俊朗星目,换成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他听到她喊,被捆绑在龙柱上的身子动了动,缓慢的看了声音来源,发现是她,又垂下了头颅。
“为何?”她发问,涧玉无言,只有那滚动的雷电沉沉回应。
“公主,王上听说你开关了到处找您呢,快随奴婢回宫吧。”
忽然一声女音,有侍女在身后大声喊,铁牢内响声太大,她法力有限根本进不得身。
“这该死的雷霆术,你回去告诉父君,他若不把雷霆术收了,我便在此不回。”
僵持不下,侍女快速走了,玉衡看着他静默不语,雷霆依旧打在身上,焦灼的气味窜入鼻翼,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牵扯着,一个箭步上前,裆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此刻,一个天雷滚滚而来,落在了她的背上。疼、钻心的疼痛,她闭着眼皱着眉头,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丝声音。
涧玉的眸子溢满了说不清的神色,他想要推开挡在面前的她,奈何手脚被缚,行动不便。
“公主不可,你这是做什么,快走开。”
“那你就告诉我,为何偷护国神药?”她龇牙咧嘴的说着,天雷一个接一个而来。
“下臣想要救一人,她是下臣此生挚爱。公主快些离开吧……下臣第二个愿望便是——要你走。”
玉衡抬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言语,时间仿佛过了几千万年之久,那些天雷炸在身上耳边,已经没有疼痛感。
她仿佛做了个梦,梦里有涧玉在歇斯底里的喊她、父君焦灼不安的怒吼以及众人跪倒一片山呼王上息怒等。
(五)
玉衡醒来时,已经是某个黄昏时分,窗边前站着一人,背对着她的模样让她有些恍惚那人是谁,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人是风国太子天抒,她约十年前在司政殿前有过一面之缘。
“你怎么在这里?”
天抒回身,见她看着他,眼神中盈满淡然笑意,“雷霆术伤,只有风国虞央可解。”
“所以,我现在在风国?”
“准确说来,在本太子寝宫。”他笑的时候脸上有一对酒窝,容颜偏阴柔,一袭红衣如蝶似梦。
玉衡司空见惯这些,早已对一面之缘的天抒毫无避讳,也跟着笑了起来,神色极淡,笑意浅浅。
天抒接着坐在床畔,他的墨发顺着肩胛骨滑落倾泻在锦被之上,一双指骨分明的手落在她的下颌,旋即捏紧。
“玉衡公主果真不屑我风国太子妃名分,却也太不把我风国当回事了?”
玉衡笑着喘气道:“天抒,你既用虞央救我又怎会杀了我?”
她笑他不会杀她,若想要杀又何需救,若想要杀,她此时虚弱如同凡人,他随便一个术法早已将她置于死地,又何需选择最慢的办法呢。
“你只不过是气我罢了,气我在你提亲之后,还要用命去救涧玉,气你在我眼中还不如他在我眼中重要罢了。”
天抒听到此,倏忽松开手站起身来,他冷哼一声,看着她瓷般脖颈处的淤青,终究叹息一声。
“天抒,你早知道的,越是得不到才越想要得到呀,涧玉之于我,我之于你,都不过如此罢了。”
她捅破这层窗户纸,只看到天抒背脊一紧,出了门去。
是啊,一眼万年,缘分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谁先谁后,遇见了便是无法避过,只看谁是谁的劫。
那天夜里,天抒端着一碗药,药是风国仅皇族才可享用的虞央,传此药能生死人,可肉白骨。
她将碗刚端在唇边,呼呼吹气。
“三根虞央,换你三千年自由。”
天抒说着,只见玉衡复又将药放在膝盖之上,嘴角挂着仅存的笑意,笑比不笑更难看。
“好!太子好打算,我若不应承倒成知恩不报了。”说完,虞央入口,丝丝腥甜入喉,像极了心口有把刀带着汨汨血丝涌出。
“虞央一根需万年成,你并不亏。”
“但请先容我处理完私事,到时定来找你。”
她说完,幻化如烟,整个床上只剩下一只空碗,上面残留的温度,诉说玉衡曾经确实停留。
(六)
镜王惊异她独自从风国回来,那日他恨不能救她,天抒只道虞央可解便抱着她从云端河底消失,他派去风国的人也打听不出消息,急的他如热锅蚂蚁。
“父君,涧玉究竟什么来历,他说偷护国神药是为救此生挚爱,他的挚爱是谁?”
她一眼就感觉到镜王一袭紫衣的身子,消瘦了许多,她的性子从来倔强,几百年来未曾执着于一事,但既打定主意,便是九头牛也难以拉回。
“涧玉涧玉,又是他!你看看堂堂镜国公主,现在为了一介小神成了什么模样?”
镜王脸上神情由看到她出现时的欣喜变为愠怒不止,他不解只是救命之恩罢了怎么让她女儿如此这般,可他同时也知,情之一字,最是烦忧,索性取而代之又是叹息声。
“父君,玉衡只求你这一次,即使没有缘分,说清楚终是好一些。”
镜王走下大殿,仔细看着她,才慢慢道:“他偷药是为救母。”
“涧玉自请守护云端河千百余年,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母亲有病缠身,需要云端河上灵气将养。”
“他母亲的疾病非要用护国神药、没有他解吗?”玉衡急切的问。
“说来风国皇族圣物虞央也可解,但与镜国护国神药一样,都是他难以企及的宝物。”
玉衡从司政殿出来,朝着云端河而去,父君虽已在她恳求之下停了雷霆术,可涧玉因犯重罪还在玄铁牢内关押。
他看到她时有一瞬哑然,随即安静的坐在一旁。玉衡等着他说话,等着他来求她,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的很,明明之前自己都虚弱的自身难保,需要虞央支撑,还去管涧玉的闲事。
他现周身法力已去无几,与小仙无任何不同,从前俊郎的少年,仿佛一夜沧桑巨变,失去众多耀眼的光环。
“涧玉,我来此是为满足你第三个愿望,你心心念着救你家母,我替你救。从此我们便两不相欠,甚好。”
涧玉看着她清瘦的背影,一双眸子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那日午时,玉衡站在天抒面前,长发垂在腰际,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一阵阵发凉。
“你可想好了?玉衡。说实在我挺妒忌他,他能有你如此相待,是他不知福气不懂珍惜。”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我只求虞央一枚,事成之后你便来镜国迎娶我。”
天抒难得笑了起来,手心变幻间一枚虞央出现,他放在她的手心,玉衡接过感觉足足有千斤之力涌来。
玉衡回到云端河时,晚霞弥漫了半边天,烧的河水也带红晕,新任的守护神灵赶来迎接她,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你将此药给涧玉母亲服下,照拂三千年,三千年后若其恢复如昔,便是你飞身成小神之时。”
她说完将虞央留下,迤迤然而去。云端河千百年一景变幻,从此再未踏入。
镜国张灯结彩的宫门前,好不热闹,红绸飘扬之下,一辆马车宫队仪仗悠悠朝着风国出发。
为首的马车上是当今镜国的玉衡公主,她脸上妆容精致,一袭大红嫁衣上,脸上没有多余神色。
马车前有新郎骑白马,绝美的容颜,不时回头张望身后马车,生怕她下一刻调转马车回了故土。
直到出镜国边境,他才抬头看了眼云端河所在,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
“涧玉,永别了。”
玉衡望向云端河方向,从此山高水远,她不想再回故土。
她又想起垂垂老矣的父君,那日她跪在司政殿外,郑重磕了三个头。父君还打趣她从小没见她如此用心请安行礼。
她说:“父君,女儿自愿请嫁风国太子天抒,想练得镜国忘情丹一尝,可你知道的,忘情丹自己练的只对他人有用,所以想请您帮忙一练。”
镜王应承,忘情丹只有当事人自愿吃下才能将想忘记之人事忘却,玉衡既然有此想法,二人也早已无缘。他将忘情丹装在锦盒,在镜国城楼之下作为一份陪嫁送于她。
忘情难炼,所需材料更是稀缺奇有,她不是不知,唯有感恩有父如此,愿许女儿一世安。
面前锦盒里躺着那颗鲜红如曼陀罗的忘情丹,她仰头,吞下时,一滴眼泪悄然落下。
涧玉,从此我再也不会记得你了,你可还会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