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静谧的夜。
微弱的月光透过天际落在窗台上，像遗世独立的光，冷清又寂寥。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周幼歆仍端着一本《林徽因的诗》，反复读着一句话—“你是暖，是爱，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她记得起初读这句话时，只觉着这句话很美，自己很倾心，后来岁月蹉跎，一些事深藏浅藏地埋葬在心里，才真真切切读懂了那个四月天。
俱往矣。林徽因的四月天不是徐志摩，而她的四月天也不是顾清守。她合上书，便睡了。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周幼歆早早地起床了，穿上前几日刚买的波西米亚风的长裙，着实得打扮了一番。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已一改往日的马尾，柔长的头发过肩，像美丽的海棠，风一吹，好像海棠在水里游动。
11月28日是杂志社soul五周年庆，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周幼歆作为soul的金牌编辑，一到达目的地，一群记者蜂拥而至。
“周总，请问soul下一任代言人是顾清守吗？”
“顾清守和soul旗下的程璟文什么关系？”
“周总……”
......
记者的发问一时让周幼歆有些怯场，记得读书那会，在讲台上发言脸都会红。好在这几年接触的人多，在公众场合放不开的现象改善了许多。
她微笑面对媒体，从容道：“谢谢记者朋友的关心，作为soul的一员，还是要保持神秘感的。晚宴结束后，董事长会宣布soul明年的代言人。”
记者见挖不出什么，意兴阑珊。
周幼歆走过人群，大脑像轰炸般。董事长虽然没有明确的告诉她代言人是谁，但是记者们不会捕风捉影，把一个歌星与soul代言人牵扯上。
她的心好像又扭成麻花辫了。
她轻敲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她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代言人是谁。
“请进。”
“早上好，董事长。刚刚有记者问我，soul明年的代言人是不是顾清守……”
“我听说他是你的同学。”董事长饶有兴趣问道。
刚刚的问题，周幼歆好像砸到自己的脚了，突然有种挫败感。看来代言人真的是他……
“恩，初中同学。可是董事长，为什么选中他呢，他才刚出道。”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周幼歆一时语噎，随便聊了两句后，便投入工作了。
她不清楚顾清守是否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更不清楚他否记得她。往事如烟，往事如烟。
某年夏天，炙热的阳光普照，让人睁不开眼。远方的杨柳黄了又青，青了又绿，偶有阵阵微风拂来，翩翩起舞。
这一年的9月1日，是新生报到的日子。不知食味的年纪已逝去，褪去童真，成为了一名初中生。
那一年，周幼歆11岁，和顾清守是同班同学。她忘了她是怎么和顾清守熟识，只记得最初他是她的小组长。
那时候女孩发育的快，个头普遍比男孩子高，经常在男生面前比身高，引得男生愤懑不平。周幼歆便是身高的佼佼者。
“喂，你把这一段重背一遍，我刚刚没听见。”
“难怪你长不高，这一段我只背一次，不背了。”周幼歆崛起嘴巴，表示她的不满。
听到“高”字的顾清守，立马就坐不住了，他学着美猴王的样子，使劲地抬头，“不出一两年，我腿长两米，我拿身高辗压你。”他冲周幼歆做了两个鬼脸，“这一段不重背我不给你签字，哈哈哈。”
“幼稚鬼，背就背。”
......
后来换了座位，顾清守不再是周幼歆的小组长，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一句话。
虽然新组长待她甚好，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过关，但是每当周幼歆用余光瞟顾清守时，看见他为难其他女生或者是和其他女生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心里便失落落的。少女的某种心思也潜滋暗长起来。
周幼歆一直知道自己很平凡，也不去奢望什么。那时候她开始看言情小说，印象极深的便是那句“曾经极力喜欢过的人，根本没办法做朋友。因为一旦靠近，就还是会想拥有。”
她大概还是会想要拥有顾清守吧，毕竟他那么优秀，优秀到她无法触及。
初二的上学期，有人和顾清守表白，那人正是自己的同桌。她的世界开始兵荒马乱。毫无预料的征兆，让周幼歆有些懵。她佩服同桌的勇气，她也想像她一样，告诉顾清守她的心意。
她知道她不可以，待到同桌回到座位，她极力表现开心以及，祝福。极力掩饰自己的内心，怕别人看出点点滴滴，这恐怕是如此拧巴，自卑的她吧。
班上的人都极力撮合他们两个，倒是顾清守的态度比较冷淡，不久，这件事不了了之，成了同桌一个人的单恋。
后来的后来，顾清守是真的谈恋爱了，对象是隔壁班的班花。这件事周幼歆是无意间听说的，心里落了好几个八拍。她还听说是上次月考，二人同在第一考场，班花就坐在顾清守的后面。当时班花一个不小心，把酸奶泼在了他的后背。考完后，班花满是歉意，极力要帮顾清守清理衣物，就这样，顾清守早恋了。
韩松落的《鲤?旅馆》曾说“事情往往是这样，你生了一种病，然后发现到处都是同病者；你丢失了一只狗，随后发现满街都是流浪狗，却都不是你丢失的那一只。人的境遇像一种筛子，筛选了落到我们视野里的人和事。人一旦掉到一种境遇里，就会变成吸铁石，把铁屑都洗到身边来。”
当时的她，像个丢了顾清守的孩子，把消极的人和事全部都吸到她身边来，然而她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
日子悄然流逝，光阴不知斑驳光影多少回。周幼歆的成绩正一步一步拔高，有时甚至超过了顾清守。可能是越努力越幸运吧，在初中的最后半年里，他们做了彼此的同桌。
真是意料之外。
周幼歆再一次靠近了顾清守，反而不知所措。大概她的全世界又要兵荒马乱了。
第一天，第二天，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讲，她原以为他们会像他和以前的同桌一样，迅速建立革命友谊，然而，她好像，又想多了。
直到第三天，物理老师把昨日的考卷发下来，他们才进行了第一次对话。
那次考试，顾清守考得极差，只有76分，而周幼歆遥遥领先顾清守，有93分。和后桌讨论错题时，周幼歆感觉有人在瞟她的试卷，便大大方方的扭过去，不料，考卷一把被顾清守抢去。
“你怎么这么高分，昨天有没有偷看我的？”
周幼歆看了看他的试卷，不屑笑道“唉，不知道谁只考了76分，早恋的人快把试卷还给我。”
她伸手去抢考卷，顾清守故意不给。仿佛偏要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由于坐在第一排，离老师特别近，周幼歆举了下手，“王老师，顾清守不还我考卷。”
顾清守立马就怂了，连忙把考卷丢过去。
可是物理老师偏偏拿起顾清守的考卷，仔细端详，当然最后，身为物理课代表的顾清守被骂的狗血淋头。
下课铃响后，顾清守才坐下来，道“小王八蛋，下次物理秒杀你。”
“拭目以待。”
“我发现你自信心膨胀，随我啊。”
周幼歆发现自己被水了，和顾清守斗起嘴来。
如果幸福可以加以计算的话，那么，她一定得了大满贯。
往后的日子，他们的关系越发要好，有时候还能说上几句真心话，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大麻园，帮我倒杯水。”顾清守正指唤着周幼歆。
“油条哥，你……说了不准叫我麻园！”周幼歆气呼呼道。
“大麻园”这个称号来源于一次化学课，当时化学老师说有些物质吃多了会使人变得愚笨，特别像麻园，油条这两种食物。当时周幼歆听了讶异极了，小声说道：“我天天吃麻园……”
顾清守听到后像抓到她的小辫子，道：“怪不得有点蠢……以后老大就叫你麻园好了……嗯，得加个前缀，大麻园，这才符合你的体型。”
周幼歆：“……”
于是油条哥这个外号也随之而来。
......
收起回忆，坐在办公桌前的周幼歆惆怅不已。
日落潮汐，晚宴在一片余晖下开始了。
晚宴上，周幼歆是个大红人，许多人慕名而来。年仅26岁的她，在今年登上了名人排行榜。Soul在她的带领下，更是垄断了国内的杂志销量，成为杂志社的龙头。Soul去年在法国上市，成为一家名副其实的上市公司。让众多企业家艳羡不已。
宴会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各色华丽的长袍，似乎都在掩饰内心的那份不安。
“周总，不知可否邀请你跳一支舞？”面前的是手表界的佼佼者秦洛，以设计ordinary闻名。
周幼歆搭上秦洛的手，“我的荣幸。”
“不知周总可知，我是你的校友，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学长。”
乐声缓缓，融情似水。
“学长好……这么叫，有些奇怪，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周幼歆打趣道。
好像有一道亮光闪到她的眼睛，她倚着头，往光亮处望去。远方的顾清守正和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孩跳舞，从周幼歆的角度望去，他们好像一对金童玉女，跳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舞蹈，闪闪发光。
秦洛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了起来：“周幼歆，原来你是他的歌迷啊，怎么不早说，我给你找他要签名。”话毕，秦洛拉着她就往顾清守那边跑。周幼歆还来不及说话。
站在顾清守面前，周幼歆心中冒出了一句张爱玲的情话“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顾清守停了舞步，愣愣地看着她。秦洛打破尴尬，道：“诶，顾清守，我学妹，你的歌迷，待会给张你的签名照啊。”他拍了拍顾清守的肩膀，笑着。
“我不是他的歌迷。”周幼歆冷淡回答道，抽出了自己的左手，转身就走。
“周幼歆，好久不见。”顾清守的声音刚好传进她的耳朵，不大不小。
她突然红了眼睛，王菲的那句“是否再见还能红着脸，是否还能红着眼。”击中了她的心。
她背对着顾清守，道：“别来无恙啊。”便走了。
秦洛脸上写满了问号，“你们认得啊？”
顾清守没有理会秦洛，沿着周幼歆走过的路径去。他清楚，他要去找他的同桌。
少顷，他见周幼歆一个人落寞的喝着酒。
“三杯酒下肚，小心凉了身子。”他走到周幼歆身边。“这几年，过得好吗？”
她咽了咽口中的酒，“挺好的，你呢？”
“还不错，现在公司准备安排我进演艺圈。”
“那真好，你终于可以迷倒万千少女了，恭喜你。”
“你还记得我的狂想。”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周幼歆的自己嘲讽和顾清守的不知所措让场面的气氛骤降。原本不会再相交的两个人，时隔多年，又被命运紧紧地拉在了一起。
也许人生本该如此，不然哪有那么多的影视题材?
周幼歆扑哧地笑了“顾清守，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幸福。程璟文是个不错的女孩，她的设计大胆创新，记得好好珍惜她。最后，希望我们，不，是你和我之间再无瓜葛。”
最后我们变成了你和我。
如果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初三的最后一个月，他们再次做了同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顾清守和隔壁班班花分手了，半年的恋情成了镜花水月。
日子在备考中度过，以升重点高中为目标的两人，更是使着劲地复习巩固。
他们约定好，一起上重点高中。
6月18日，闷热难忍，他们踏上了中考考场。记得第一堂是历史，考完之后，顾清守有些战战兢兢。“周幼歆，待会考物理时一起走吧，沾沾你的运气。”
“可是我们不在一个考场啊……”
“我昨天看了的，你在南栋，我也在南栋。反正待会一起，干嘛拒绝我啊，大麻园。”
如果当时周幼歆没看错的话，顾清守的耳根泛红，眼里有宠溺的目光。而“大麻园”这个代称，似乎成了他独属称号。想到这，周幼歆莞尔，“知道啦，油条哥。”
很多年后，周幼歆想起那年中考，他们拿着同样的试卷袋，穿过来来往往，不停奔跑的考生，步子踩得很慢，似乎想要留住那年夏天中考前的宁静和悸动。
Soul五周年晚会圆满谢幕，整个会场都洋溢着欢歌与笑语。唯有她，周幼歆。她听见晚宴上宣布soul的代言人，看见无数个闪光灯朝向顾清守，她落寞地笑了。
她想起拜伦《春逝》里的一句话:“If I should see you， after long year. How should I greet ? with tears， with silence.（假若他日相逢，我该如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嘿，在想什么？”秦洛打断她的思绪，向她递了杯鸡尾酒。
周幼歆接过，“我在想你今日的风头可是被人抢了。”她饶有兴趣的望向他。
“我可不在乎。倒是今天你和顾清守有点不正常啊，跟我说说，是不是跟他好过？”
“哈哈~我要是和当红歌星有一腿的话，那媒体们是不是要我这窜了。秦先生，你想象力真丰富，不愧是珠宝界的大佬，希望以后不吝赐教哦。”
她一口饮下这杯酒，喉咙有些涩。她今天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了，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不准回头看......可是顾清守不是别人，是她深藏浅藏十年的人啊，她做不到若无其事。
真的，是很伤心呐。
第二章
可是自己还是要全副武装，戴上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具去与他们相处。生活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一旦迈开那一步，再难也不回头。
周幼歆和秦洛一同走出宴会会场，嗅着晚风温湿的气味，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漫步着。
两个不太相干的人，这样大概会让人以为是小情侣在幽会吧。好不真实。
右手边躁耳的杂音阵阵传来，周幼歆像右瞥去，无数个闪光灯对准着顾清守，与这黑夜成为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思绪又回到了过去，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这般，淹没在夜色中，像盘底的洋葱，默默唱着对角戏。
她听见记者朋友们的发问，比如说代言费，比如说准备接哪方面的剧本，想要塑造哪些性格人物，又比如说和程璟文的暧昧关系。
秦洛见她呆滞，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试图把她从回忆中拉出来。
周幼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脸懵懵的样子望着秦洛。
“秦先生，我……在想那么多闪光灯会不会使别人视力下降……这，你信吗？”
秦洛默默她的头，“这个理由真水。我都知道的，现在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于是，秦洛扯着她的衣袖小角，拉着她上了车，并没有等她的回应。
这一系列的举动好像很亲密很亲密，她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秦洛的车上有股很好闻的清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愈发让周幼歆心生好感。
路虎牌的小汽车等待了一个个红绿灯，驶过一条条马路，闯过灯红酒绿的酒吧，在这片暮色中消失殆尽。
伴随着她今晚的烦忧。
到家后，秦洛不知在哪搞来的她的微信，向她打招呼。并且一个劲地叫着小学妹。
“秦先生……你这么闲的吗？”
“微信聊天，业余爱好。而且我的车还停在你家楼下，准备吃去吃点夜宵吗？”
周幼歆下意识地跑到阳台前，低头寻找他的身影。果然小区内有辆车开了刺眼的远光灯，照亮了前行的路。
“噗，怕是孤家寡人，寂寞难耐。”
“嗯哼？”
“你让我想起大学时期马哲老师的一个推论。因为你寂寞所以选择出门吃夜宵，吃完后又想去KTV唱两首曲子，在兴头正盛时又去酒吧喝酒，有了困意之后，拿起手机微信聊天，喝喝东鹏特饮。这样啊，你睡意全无，空荡荡的房间只能听见你的呼吸声，于是长长久久的寂寞来了。你继续选择聊天。”
“都是些什么鬼？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似乎。”
“借今晚的背景，然后毫无逻辑的多说了几句。别介意。”
“的的确确乱说了一通。那，我先回去了，去找助理小朱吃夜宵。”
“好嘞，大闲人吃饱哦。”周幼歆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望着车渐行渐远的模糊影子，自己心里的小八九正一点点发酵。
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她此刻的状态，大概是思绪万千吧。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和煦。被子被染上了阳光的颜色，散发着阳光专属的味道。
周幼歆正打算和发小张京乔去喝早茶时，电话铃响起，对面传来着急的声音。
“主编，老板突然安排我们一个采访，是今晚直播的一个节目。因为事先没通知，枝荟姐今天一大早就坐车去乡下了。其他人采访经验不足...我怕出什么乱子...毕竟是个名声比较大的公众人物。”
“你先别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今天有空，待会我就赶回公司准备一下。你现在就把采访的内容给我以邮箱的形式发过来，你看可行？”
“嗯！谢谢主编！我马上把他的相关信息还有采访内容发给你。”
结束电话，这个明媚的周末又要忙碌起来了，也不知这个采访是喜是忧。不过对于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被偶然掩盖下的必然。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打开它的第一页，是顾清守，第二页是顾清守，第三页还是顾清守。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却流淌在心底深处，悄然无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趁着微风不燥，她大可以堂堂正正无所顾忌地和他待在一个空间，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提问，甚至可以带有报复心理。可是啊，心墙太厚，说服不了自己，该去以怎样的面貌迎接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想。
公司把顾清守安排在一个豪华招待所，极其符合他现在的气质——炙手可热的贵气明星。
她忐忑不安地敲门。没人应。她似乎有些生气，正欲抱着一沓稿子往回走。心里碎碎念着他耍大牌。
她径直往前走，转弯走出门口时，她看见了提着一堆零食的他。那时候的太阳是最明艳的，光影在他脸上穿梭，印下好看的影子。下巴靠着耳朵的地方有个迷人的淡红色胎记，这么多年一直在那个地方，熠熠生辉。她曾经想过，如果哪一天他从自己生命中消失，自己也一定能凭着那个淡红色胎记找到他，和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周幼歆看见顾清守露出不大不小的酒窝，整齐的大白牙好像也在和她打招呼。
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单反，正对着他，卡擦一声。这个动作像是自然反应，情不自禁。
顾清守有些疑惑，问：“你是在拍我吗？”
“我...觉得这个画面很美，放在杂志封面应该会很棒。”她尴尬地说道。
她继续解释道：“本来公司安排枝荟姐采访的，可是她今天有事来不了，就换我了。你应该不会嫌弃我这个外行吧。”她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想得到他的认可。
“你能采访我是三生有幸。”他低头望了望手表，快到晌午了，于是说：“周幼歆，我把这袋零食放好，我们一起拼个桌吧？”
山水一程，三生有幸。这是她和他做同桌时，她曾经摘抄过的一句话。不记得是某年的圣诞节，她把这句话写在折千纸鹤的纸上，送给了他。送给他的时候其实周幼歆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那天，她把折好的千纸鹤在他面前显摆了一番，装作若无其事，“不小心”落在了他的书包里。人生中有很多不经意发生的事情，其实是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唱着独角戏，期待着这一切的到来。
可是自己还是要全副武装，戴上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具去与他们相处。生活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一旦迈开那一步，再难也不回头。
周幼歆和秦洛一同走出宴会会场，嗅着晚风温湿的气味，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漫步着。
两个不太相干的人，这样大概会让人以为是小情侣在幽会吧。好不真实。
右手边躁耳的杂音阵阵传来，周幼歆像右瞥去，无数个闪光灯对准着顾清守，与这黑夜成为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思绪又回到了过去，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这般，淹没在夜色中，像盘底的洋葱，默默唱着对角戏。
她听见记者朋友们的发问，比如说代言费，比如说准备接哪方面的剧本，想要塑造哪些性格人物，又比如说和程璟文的暧昧关系。
秦洛见她呆滞，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试图把她从回忆中拉出来。
周幼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脸懵懵的样子望着秦洛。
“秦先生，我……在想那么多闪光灯会不会使别人视力下降……这，你信吗？”
秦洛默默她的头，“这个理由真水。我都知道的，现在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于是，秦洛扯着她的衣袖小角，拉着她上了车，并没有等她的回应。
这一系列的举动好像很亲密很亲密，她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秦洛的车上有股很好闻的清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愈发让周幼歆心生好感。
路虎牌的小汽车等待了一个个红绿灯，驶过一条条马路，闯过灯红酒绿的酒吧，在这片暮色中消失殆尽。
伴随着她今晚的烦忧。
到家后，秦洛不知在哪搞来的她的微信，向她打招呼。并且一个劲地叫着小学妹。
“秦先生……你这么闲的吗？”
“微信聊天，业余爱好。而且我的车还停在你家楼下，准备吃去吃点夜宵吗？”
周幼歆下意识地跑到阳台前，低头寻找他的身影。果然小区内有辆车开了刺眼的远光灯，照亮了前行的路。
“噗，怕是孤家寡人，寂寞难耐。”
“嗯哼？”
“你让我想起大学时期马哲老师的一个推论。因为你寂寞所以选择出门吃夜宵，吃完后又想去KTV唱两首曲子，在兴头正盛时又去酒吧喝酒，有了困意之后，拿起手机微信聊天，喝喝东鹏特饮。这样啊，你睡意全无，空荡荡的房间只能听见你的呼吸声，于是长长久久的寂寞来了。你继续选择聊天。”
“都是些什么鬼？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似乎。”
“借今晚的背景，然后毫无逻辑的多说了几句。别介意。”
“的的确确乱说了一通。那，我先回去了，去找助理小朱吃夜宵。”
“好嘞，大闲人吃饱哦。”周幼歆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望着车渐行渐远的模糊影子，自己心里的小八九正一点点发酵。
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她此刻的状态，大概是思绪万千吧。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和煦。被子被染上了阳光的颜色，散发着阳光专属的味道。
周幼歆正打算和发小张京乔去喝早茶时，电话铃响起，对面传来着急的声音。
“主编，老板突然安排我们一个采访，是今晚直播的一个节目。因为事先没通知，枝荟姐今天一大早就坐车去乡下了。其他人采访经验不足...我怕出什么乱子...毕竟是个名声比较大的公众人物。”
“你先别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今天有空，待会我就赶回公司准备一下。你现在就把采访的内容给我以邮箱的形式发过来，你看可行？”
“嗯！谢谢主编！我马上把他的相关信息还有采访内容发给你。”
结束电话，这个明媚的周末又要忙碌起来了，也不知这个采访是喜是忧。不过对于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被偶然掩盖下的必然。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打开它的第一页，是顾清守，第二页是顾清守，第三页还是顾清守。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却流淌在心底深处，悄然无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趁着微风不燥，她大可以堂堂正正无所顾忌地和他待在一个空间，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提问，甚至可以带有报复心理。可是啊，心墙太厚，说服不了自己，该去以怎样的面貌迎接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想。
公司把顾清守安排在一个豪华招待所，极其符合他现在的气质——炙手可热的贵气明星。
她忐忑不安地敲门。没人应。她似乎有些生气，正欲抱着一沓稿子往回走。心里碎碎念着他耍大牌。
她径直往前走，转弯走出门口时，她看见了提着一堆零食的他。那时候的太阳是最明艳的，光影在他脸上穿梭，印下好看的影子。下巴靠着耳朵的地方有个迷人的淡红色胎记，这么多年一直在那个地方，熠熠生辉。她曾经想过，如果哪一天他从自己生命中消失，自己也一定能凭着那个淡红色胎记找到他，和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周幼歆看见顾清守露出不大不小的酒窝，整齐的大白牙好像也在和她打招呼。
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单反，正对着他，卡擦一声。这个动作像是自然反应，情不自禁。
顾清守有些疑惑，问：“你是在拍我吗？”
“我...觉得这个画面很美，放在杂志封面应该会很棒。”她尴尬地说道。
她继续解释道：“本来公司安排枝荟姐采访的，可是她今天有事来不了，就换我了。你应该不会嫌弃我这个外行吧。”她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想得到他的认可。
“你能采访我是三生有幸。”他低头望了望手表，快到晌午了，于是说：“周幼歆，我把这袋零食放好，我们一起拼个桌吧？”
山水一程，三生有幸。这是她和他做同桌时，她曾经摘抄过的一句话。不记得是某年的圣诞节，她把这句话写在折千纸鹤的纸上，送给了他。送给他的时候其实周幼歆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那天，她把折好的千纸鹤在他面前显摆了一番，装作若无其事，“不小心”落在了他的书包里。人生中有很多不经意发生的事情，其实是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唱着独角戏，期待着这一切的到来。
第三章
我还不饿。要不我留在这等摄影师来，你先去吃饭吧？”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脸红心跳，某颗心又蠢蠢欲动。
她不要这样。
顾清守一把夺过周幼歆手上的资料，很平静的说：“不好。”眼神异常坚定，不容忍他人拒绝。
“......”
“想吃什么？”他问。
“都行，没有特别想要吃的。”她回答道。
顾清守挑眉，“我记得你，最爱吃湘菜，这附近刚好有一家。”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猫，等着主人带着它去觅食。
他们步行走到附近一家极具农家风格的湘菜馆。他以“东道主”的身份坐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周幼歆大大方方地走到一个角落里，她知道，要是有外人望见，又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上的菜都是顾清守点的，显然可以看出周幼歆对和他吃饭这件事并不大上心。原来这些年，很多事物都已物是人非，花非花雾非雾。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开心的跳起来吧。他想。
顾清守是挤话题的人。他选择饶有趣味地阅览她的采访稿。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粉丝总叫你顾禽兽？”顾清守瞪大了眼睛，“诶…这是你的采访内容？第一题都够呛的。”
周幼歆抬头望着他，尴尬地一笑，“你懂得，开始要活跃一下气氛，商家的套路嘛。”顾禽兽…恩，听起来怪怪的。脑海里立马浮现一幅春景图。
噗噗噗，自己在想什么，这是正能量的采访，不是污力大集合。
“那好吧…”顾清守暗自憋了口气，上部MV，他演了个令人少女心砰砰直跳的霸道总裁，然后和玛丽苏女主角发生了“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的爱情故事。于是MV一发，他的粉丝一个劲地叫顾禽兽。他也很无奈。
接下来几个问题还比较正常，就比如——“你对珠宝的定义是什么…”“如果送女朋友会选择哪类珠宝…”
“这几个我得好好打打草稿，百度百度，不然显得我没文化。”
周幼歆看他突然紧蹙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模样，道：“你的粉丝团大概会喜欢你临场发挥撩妹的。到时候你说几句顾禽兽该有的风范的话，没准你的粉丝就彻底对你死心塌地了。”
“你怎么也叫起这个名字来，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油条哥。大麻园，你还记得吗？”
周幼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敢和他有任何眼神和心的交流，她的双颊开始发热发烫，感情一下子像发大水，怎么也拦不住。
说好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呢？又破功了……
“幼歆，如果你愿意…”顾清守还是直勾勾地望着她，目不转睛。怕一不留神，她就变成泡沫，在璀璨的艳阳天里变成他回忆的幻影。
“是我太傻，说不上爱就别说谎，就一点喜欢……”周幼歆的电话突然响起，好似这通电话会解决她的所有窘迫，她对顾清守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通电话。”
她站起来，小步快走。后面传来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你还在逃避吗？”震耳欲聋。
时光倒流，那是他们无法从生命中抹去的青葱岁月。中考后，他们一同收到县城里重点高中的通知书，像是命里注定，彼此是对方羁绊。
那时周幼歆的家长为了奖励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给她买了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机。她开心极了，以前总是盼望着周末的到来，坐在电脑桌上玩电脑的日子，而现在，上网可以说是随时随地了。
她编辑了一条空间动态——“新手机，新号码189********，开心成小胖子！”
之后她琢磨着自己的新手机，往里面下了一些皇后养成计划之类现在看起来很傻的游戏。再在百度网上找养成游戏的攻略，一个人呆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
“嘟嘟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周幼歆试探着，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电话那头也传来一声“喂”。是个男声。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你是谁啊？”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但是又不敢确定，胸膛呼之欲出一个心心念念的名字，却马上被自己否定。
那个男生许久没有回应，默不作声。
“你是…油条哥顾清守吗？”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心漏了八个拍子。她希望是他，她祈祷是他，她笃定是他。
“你猜，给你一个想象的空间。”他的声音纯粹清澈，又掺乎着一种玩味的态度，这个感觉就像是初识的青涩，又像是一个贪玩的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腼腆趣事。
“你就是，对不对？”周幼歆还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人总是很奇怪，有些事情也许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令自己欢喜的答案，但还是想要一探到底。
对方笑而不语，周幼歆感受得出他的呼吸声以及那转瞬即逝的笑声。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青春校园偶像剧，男主角总是背着女主角偷笑，却不敢大大方方在灿烂的阳光下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
有那么一刻，周幼歆把自己想象成剧中的女主角，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脸红心跳，像极了旧社会的斑驳人物，害羞得不敢和对方多说一句话。
收回自己发春似的笑容，灵魂提着公主裙的裙角又回到了她身上。
见对方始终是沉默的，周幼歆打算打破这场“莫名其妙”令人尴尬地对话，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结束话语——“你不说你是谁，那我先挂了。”
接着是失落，她没能听见自己心底那个开了花的答案。她陷入长长久久地失落以及自卑，深入泥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脑海里构造出如此狗血的画面，或许是暗恋不得给自己心灵的安慰吧。她想。
成长是矛盾体的结合。
换句话说，像她一样的女孩子，大概都有曾因为喜欢的人的只言片语而抱有幻想。直到被现实冲刷得淋漓尽致，人才得以从深潭里一步一步爬出来。
日子悄然流逝，在家实在是无聊透顶。她想起以前和顾清守做同桌的时光，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周三。
下课地时候他浑身都充满了丧的味道。扭头对周幼歆说：“麻园坨，你说奇不奇怪，以前上学我只要眨几次眼睛就到周末了，可我今天不知道眨了多少次眼，看看日历还是周三，丧。下午还有物理课，练习也没做完。苍天呐…”
“没准到了周五魔力就恢复了？”
“你不这是废话吗。人有时候真奇怪，读书的时候想放假，放长假之后又想读书。”他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走了她的物理练习册。“给老大我借鉴借鉴。”
“周官天天放火，百姓我得拿回我的所有物。”她试图抢回她的练习册，可不能便宜了他。
顾清守当然不会让周幼歆拿走练习册，他做出鬼脸，给周幼歆看。手臂伸得老长，袖口边露出白色肌肤，眉毛上挑，咧嘴笑。
周幼歆本就是女生，个子没他高，手臂当然也没他长。于是她站了起来，继续抢夺那本在顾清守眼里发光发亮的物理练习册。
两人都不甘示弱，欲试比高低。
“砰——”
按照物理学的角度讲，周幼歆失重了。她撞倒在顾清守身上，或许在顾清守眼里用“砸”这个字更为确切。
她的意识有一瞬间迷糊，她闻到一股很香的柔顺剂味道，比以前坐在顾清守后手边更浓烈。她感受到顾清守胸膛的结实，像高档的牛皮沙发。她感受到了他左心房的心跳，就像她第一眼看到他一样。
这些意识也就一瞬间。他们收获了来自很多吃瓜群众的目光。周幼歆意识马上清醒，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来。
教室很小，走廊也很窄，他是成一个弓形摔倒在地的，周围的椅子全倒了，他卡在那，一动不动。她很愧疚地望着他，准备拉“灰头土脸”的他起来。
同学也过来帮忙，一人拉一个胳膊，总算让他脱离了苦海。
顾清守摸了摸后脑勺，“周幼歆，小王八蛋，你该减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