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路的故事(九)
古人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话我不信。以前我每天下去,在中山路走个两千多步,是不是可以活成那位秃头大脑门儿寿星。再说人吃到这么老,也不大好玩:电视看不清,炸鸡啃不动,吃年糕粘假牙,人叫你都听不见,吵架有气无力,走路都得扶着墙。最尴尬的是那件事:上面有想法,下面没办法……
话说,凡是很多人做堆的地方,就一定有事。中山路最热闹的地儿,就是思明南路的四叉路口,早先那中央有一座半高的水泥墩子,还插有一把大雨伞,那值勤的就站在上面比划着棍子指挥交通;旁边大陆商店前有一座木头做的岗亭屋,值勤的爬上去坐着,用人工打出红绿灯,还按响电铃,那铃声很响很响的,能传出一里地。
很早以前的垃圾车是没有盖盖的大卡车,从大街上走过时,臭烘烘的气味尽情散发,路人都捂鼻子。某一夏天中午,有一把垃圾车就在四叉路口直闯红灯,被值勤的拦下,垃圾车司机不慌不忙下了车,服服帖帖低着头。值勤的训话完毕,司机就让车子停在四叉路最中央的指挥台旁,锁好驾驶室,然后不辞而别,就再没回来,估计是回家泡茶吹风去了。
眼看这太阳将车顶的垃圾晒得直冒烟,那一车东西都快熟透烂透了,值勤的也快被眼前热腾腾的味道熏倒……听说后来“比划棍子”的,跑去求“扫土脚”的,毕恭毕敬了半天,环卫才派人把风车弄走了。
后来凡是开垃圾车和拖“磅车”(粪车)的,朝这儿的红灯杀奔进来,直接呼啸奔驰而去,值勤的见了就当成是闯绿灯,甚至还招手问个好——也是:人家原本干这鸟工作,就不是很爽,你除了给他敬礼,能拿他怎么着?
又有一回,我坐在一小朋友的小包车上,他老爸的单位是专门给不听话的企业罚款的。我们的车经过中山路,这位小老弟转头对我说:我能把车忽然就停在前面红绿灯四叉路的正中央不走,并且还不违章,你信不信——我当然不信,但他真这么做了,而且还跳下车爬上岗亭,和上面值勤的开心地打闹起来……
说到这四叉路口,那时经常有文艺宣传队在绿岛饭店门前“搬戏”,演的都是一些气壮山河的节目,意思大约是要捍卫谁谁,还要打倒什么东西,节目很难看的,我还是愿意挤到第一排观赏,因为那些日子太无聊了。我在那些舞者当中见过闻名全市的“查某国的”,他的舞蹈当真是全市最帅的,身姿柔软大开,大家都说他“母型”,我不大同意。
四叉路口当年这么演,把路堵死了,都没堵到半只车。原来,那时全城总共就几把风车,想堵车都没车子来。
曾经有很长时间,四叉路口出现过一位乞丐,脑子有毛病的那种。他敞开破衫,每天准时固定在最中间的地上半躺着,背靠着指挥台,在值勤的脚边打瞌睡,没人赶他走。他头顶上,大盖帽在忙着指挥。我每天都看见他。
还有那一对举市闻名的“孤线弦”伉俪,我的好朋友南燕兄绝妙的写过他们,我看完他的文章笑了好多天。这对宝贝常常会在这附近妙香路口摆地摊。瘦小的男人睁着那颗唯一有用的单眼,拉奏着单根弦的一胡,他身边那位庞大的太太扭着巨型腰肢唱着绵软的情歌,他们卖蛔虫药等等,顺便搬几下闽南节目,是全市家喻户晓的文化艺术界人士。
当少年的我正在慢慢跨进青年,在这青黄不接的年纪,我所看到和能记起来的这块全市最知名的四叉路口,暂时就只有这些分享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