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槿先生
偶然的机会,看到黑塞说的一句话“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业只有一个: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他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对大众理想的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瞬间,这句话在我的心底掀起巨浪,我很少这样感动,即便在这之前我对这个黑塞一无所知,可他却仅凭这句话成为我难得的知音。
相当一部分的大学生在面临就业的时候几乎都会选择听从父母的建议或安排,他们一方面宣示着自己不服输的拼搏口号,一方面却又恐惧着社会竞争的压力而争相躲进体制的温室里。所以,大部份的父母更愿意为自己儿子选择的道路是公务员,为自己女儿选择的道路是教师。爲求稳定,他们放弃了很多。小时候放弃外出玩泥巴的机会,因为怕跌打损伤;上大学了放弃外出就读的机会,因为怕影单影只,生病落难无人照顾;毕业后放弃在外省打拼的机会,因为害怕艰辛,害怕没关系走不成后门,在外孤掌难鸣。看电影《v字仇杀队》的时候,对V关于恐惧造成服从的一番言论很有共鸣。因为害怕,他们放弃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因为害怕,他们放弃了争取自己权利的机会;因为害怕,他们选择无视种种恶势力和不公正。对未知未来的恐惧,让很大一部份大学生选择一条条相对稳定的道路,相应而生的公务员、教师培训机构的增多也反映着中国就业形势的某种走向。尽管父母长辈爱子心切,有时候也仍旧希望我选择和大多数人一样的道路,而我的内心告诉我,这不是我想走的路。
对文字的喜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二岁半,我进入幼儿园,第一次拿起写着字的图书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回家请教父亲,终于知道了下游的狼和上游的羊的故事。而我对文字的执著则多亏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只接受过小学一年级的文化教育,上次母亲问我“王字头上加一点读什么”,我傻笑,“妈,是主人的主”,母亲随即回答道:“哦,原来那部电视剧叫《公主出山》啊,其他字我都认识,就那个‘主’字我不认识。”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所有的知识。但是在我8岁的时候,她却教我写日记,那时候我的日记只有日期,没有天气。母亲不识字,可是她让我每天读给她听。到高中见到有同学也有写日记的习惯了才明白日记是一种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东西。第一次看到《朗读者》这本书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正是我的母亲。当我读到米夏为汉娜朗读《奥德赛》的时候,我似乎觉得回到了儿时为母亲朗读日记的情景,我永远忘不了母亲汉娜式的专注神情,而我的日记对于她而言是多麽的幼稚。零星的家务事、朋友间的怄气、打闹、不厌其烦的学习情况,她是以怎样的虔诚和充满尊敬的眼神看著我那本她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的日记本。母亲听我朗读日记的习惯是,她拿著日记本看著,我站在她背后照著本子上的内容读。我曾经一度认为母亲是在数字数(她对我的写作要求严格),长大后想想,她其实想认识那些字。三年级开始,母亲要求我每两个周写一篇作文,同样需要读给她听。对于文字,母亲的耳朵就是眼睛,她光用听就知道我所有的情感。我还记得母亲对于我流水帐似的作文是怎样地深恶痛绝,又是怎样因为我写仔细观察写下穷人的辛酸与幸福讚不绝口。
读完《朗读者》,我一度满怀信心,希望母亲像汉娜·史密斯一样学会识字,学会享受文字带来的精神洗礼。可我忘了生活不是电影,汉娜只是个角色,母亲却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倒退20年,母亲也许会学习汉娜,但是,一切似乎太迟了吧,她只愿意继续做个倾听者。现在回想起来,正是母亲的倾听让我有了写作的激情,让我成了一个爱上看书,爱上文字,只想做一个与文字作伴的人。而这位不识字的人教会我的,我想一辈子坚持。
但丁坚信“我的爱人将在我的墨蹟中永放光辉”。某年五月,曾经的朋友现在的孤魂莫某告诉我一个道理。在他自杀后骨灰埋葬后山,一抔淨土掩住的不是风流,而是短暂二十年的来去匆匆。他像一朵尚未被人发现就早早凋零的名花。拜访过他的坟墓,朋友问我:“明年你还记得他埋在哪里吗?”人世间相似的景物太多了,明年我还记得,那麽后年呢?大后年呢?这以后千千万万个日夜呢?我霎时惊呆了,我要留下什么给这个世界呢?难道也要了无痕迹地划过天际?文字是用来记录的,死去的人凭藉文字而永存,只要手中的笔不停下,世界上就少一个人真正“死”去。
我也问过自己,写文字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是的,我只想知道生存于这个社会上的真相,以及告诉别人我所知道的真相。索尔仁尼琴振聋发聩的“一句真话要重于全世界”是我想坚持到底的固执。没有为什么,这是我找到自我,实现自我的必然之路。我曾在床上辗转多次,有多少个失眠的夜里,我反复问自己,“做什么才能真正开心?做什么我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站着和活着的人?今日的凌晨,我给自己一个答案:坚持自己最真的喜乐、价值观和信仰,我就是为自己而活。
窗外寒意正浓,看着屋内生机盎然的文竹散发着满屋的绿意,正如我坚持和坚守着自我的样子,无惧地走在折腾理想的路上。我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