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前言
关于中庸之道,有人认为,那是一种两头讨好、和稀泥、骑墙派的处世哲学或者人生态度。
这样的理解,其本身首先就偏离了中庸之道,肯定会被中庸之道所笑话。
在我的粗浅认知中,中庸之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握一个度。这个度,是恰到好处的度,是很难掌控的度。
我们把人生的许多事情弄糟,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度没有把握好。本该近的时候,我们却刻意去疏远,这就偏了;本该重的时候,我们却无意轻了,这就歪了。
对度的把握,过犹不及,都是不好的。
过头的结果,可能会变成胶执;不及的结果,可能会变成油猾。
对度的把握,在社会人生的时时处处都会遇到。
当然,读书人在读书中会遇到;读书人在对儒家的信仰与坚守中更会遇到。
这里,说点轻松的:来几段清代笔记中关于读书人胶执不化的笑料。
本文出自清人陈恒庆《谏书稀庵笔记》中的《胶执》一节。
这个世界上,很多胶执而不通达的人,都是那些信守书本、固执教条、拘泥不化的读书人,也可以说是儒士。
先说第一位。
这位是笔记作者陈恒庆的山东潍县同乡王进士。
王进士文章写得很好,隽秀雅致,超凡脱俗,有飘飘欲仙之姿。
乡试的时候,这位后来的王进士中了魁首。阅完他的试卷之后,其房师【明清两代,科举制度中,举人、进士对荐举本人试卷的同考官的尊称。】对他的文章十分满意,高兴地说到:
“此次乡试阅卷,我可以收一位风度翩翩的门生了。”
等到这位后来的王进士谒见其房师的时候,其房师非常吃惊:
怎么文章和本人差别那么大啊!
原来,这位王进士又黑又丑,而且,脸上还长满了麻子(出天花留下的痘坑)。
后来,王进士登第之后,他知道,以自己的容貌,是不适合在仕宦道路上前进的。看来,那个时候,在官场上混,除了学识,有时候,也要看长相外形。
于是,王进士就返归故里,在家设帐教学。因为学问好,跟他学习的人有数十位之多。
王进士在家讲学时,每到月尽,他都会对自己的学生说:
“每人一月应该给我若干束脩(指学生致送教师的酬金),明天务必带过来,交给我。”
第二天,学生们把钱交上来时,老师王进士会亲手一一数过。数钱的过程中,如果发现有鹅眼钱(或称“鸡目钱”,钱体轻小如鹅眼、鸡目之类的劣钱。)、綖环钱(指钱币的内圈被剪去,只剩下肉和外轮,属于劣币),王进士都会一一挑拣出来,退还给学生。
学生知道老师的习惯之后,交钱时,都会交给王进士康熙、乾隆时期完整的铜钱。
王进士年老之后,仍然很有风情。
话说,王进士有些近视,有一天,他进入内室之后,家里的老仆妇正蹲在地上洗衣服。因为老仆妇背对着王进士,王进士目力又不好,进入内室之后,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夫人蹲在那里。于是,他就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那位老仆妇。
这一抱,吓了老仆妇一大跳,她慌忙说到:
“我是某人啊!”
王进士一听,不对劲,马上松开手,羞得满脸通红,觉得非常惭愧。
因为此事,王进士非常自责,他觉得这完全背离了读书人的做人守则。自己怎么可以抱老仆妇呢?
为了对这无意之举表示忏悔,王进士还写了一篇向上天明心的告文,其中有句云:
“误用情于一抱,应偕老于百年。”
真是好文采啊!
还有:
“养之以终身,待之如结发。”
他还发誓道:
“予所否者,天厌之!”
也就是说,虽然自己只是失误一抱,但是,自己会负责到底,如果自己做不到与老仆妇偕老百年、养以终身、待如结发,就连老天都不会容自己的。
虽然有些喜剧、闹剧的成分,但是,那种对信仰的坚持、对人生的负责,还是大笑之后,让人有所感触的。
再说一个年老的儒士。
当时,社会上烟土盛行,嗜好烟土成为一种时尚与流行。这位老儒士深知烟土的危害非常严重,所以,他总是离烟土远远的。
有一天,这位老儒士去探访他同族的一位老弟。老儒士到了族弟家里之后,那位族弟正在家里大厅西偏的床上吸食烟土。老儒士看见族弟在那边过烟瘾,为了远离,他刻意顺着大厅的东边走了进去。进到大厅,老儒士坐定,然后,他对着族弟喊道:
“老弟,您把火借我一下,我要抽旱烟。”
族弟说:
“老哥,我这边不是有烟灯吗?您过来一起坐,就着烟灯抽旱烟,很方便,我们也好说话啊!”
老儒士说道:
“这可了不得啊!您让我对着您的烟灯抽旱烟,点烟时,对着您的烟灯呼吸,我怕染上烟土瘾啊!”
族弟怎么叫,老儒士硬是不到烟灯那边去抽旱烟。
还有另外一个大儒的故事。
这位大儒,是个孝子,对待双亲非常孝顺。有一年的夏天,大儒的父母很想吃西瓜。大儒听后,急急忙忙跑去自己屋后的园圃里,去摘瓜。
大儒去摘瓜,弟媳跟着去帮忙。
瓜摘好之后,大儒要把瓜递给弟媳。可是,一想,自己亲手递,弟媳亲手接,这样不行啊,不合礼仪。
大儒想了想,对弟媳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这瓜,我扔给您,您用衣襟接着吧!”
不想,大儒这一投掷,用力过猛,瓜砸到了弟媳的乳,弟媳受了重伤!
笑话,笑话!
请读者不要仔细挑刺、也无须来回斟酌,笑话,笑一笑就好!
继续说另外一位大儒的事情。
这位大儒,整天神情严厉,面目肃整,颜色刚正。据说,他学的都是程朱的面目。即便是在夫人面前,大儒也从来不苟言笑。
每次,大儒和夫人过夫妻生活时,他都会说:
“夫人,过来,我们为国家造人才,为祖宗留后代吧!”
这已经很好笑了。可是,还没有完。
第二天,大儒还会在自己的笔记上大大地记上那么一笔。
“某年某月某日,与夫人敦行伦常之事一次!”
记载中的一位儒者。
读书人迂执拘泥的情况,不唯以上几例,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中,也有记载:
一位儒者看见他朋友的妻子在门口坐着睡着了,她旁边的小孩子,正在匍匐学爬。妇人坐睡的时候,孩子爬到井边了。如此危急的状况,那位儒者竟然没有做任何急速救人的措施。他呢,还是慢慢悠悠,踱着方步,找到朋友,然后告诉他说:
“尊嫂坐在门边睡着了,孩子乱爬,已经爬到井边了!因为男女有别,我不便惊动尊嫂,您还是去看看吧!”
朋友听言,飞速跑了过去。到达的时候,那位妇人正趴在井边大哭呢。
这些事,全都是类似的。
结语
看完之后,当然可以欢哇开颜,笑他们的胶执。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固执地坚持、不是一种过头地认真呢?
也只有心中还有信仰的时候,才会这么固执的坚持、才会这么过头地认真。
心中什么都没有了,其实,连可笑也都没有了!
最后一则,牵涉生命,以关天的大事,消解了所有的可笑成分。虽然可以合理怀疑其中有夸大的成分,有讽刺的内涵,但是,仔细想一想,人世间,比这荒谬的事情又不知还有多少呢!
看完之后,笑一下,也要冷静一下。
我们在笑他们的同时,想一想,我们是不是也在有意无意之中做着同样类型的不同事情,我们甚至比他们更胶执而不自知,而且还洋洋有得色。
我们可曾看到自己的可笑呢?
我们可曾有勇气笑一笑自己呢?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