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的冬天,一列火车向北开去,进入山区,进入林区。到站了,下车了,山高高,林子密密,从山顶到地面都是皑皑白雪,雪停了,阳光里还飘些面粉似的雪。
欢迎晚宴时,你被分配和我同桌,还有几个男女青年团干部,都是具有自来熟,人来疯的特质,我也和他们不相上下,或曰,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这顿晚宴我一句话也没说,真是怪哉。口若悬河的我,才华横溢的我,潇洒飘逸的我,能诗能文,能画能写,更能讨女孩子喜欢的我,爱出风头,好炫耀的我,在这正是表现自己的大好时机的晚宴上意外的报废了。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我躺在招待所的上铺,来回翻身,弄得破旧的铁床“吱吱嘎嘎”地响,唉,越是怕它响,它越响,越响越睡不着,我的天啊!我失眠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我心里跟自己说,这好吃好喝的,你失的哪国眠啊?人家也没跟你说一句话,也没正眼看你,不是,绝不是因为这个。没啥事儿,睡觉,睡觉,睡觉吧!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一晚上没说话,疲惫憋闷,失眠,头脑沉沉的。窗外也是黑沉沉,等着吧,等天亮,明天,后天,大后天,有盼望心中也就平稳多了,慢慢睡去。
早餐,你如期到桌,窗外,又在雪花飘飘,落地无声。我心荡漾,表面冷冷,却难以老老实实地吃饭,偷偷看你吃饭,轻轻地,慢慢地,静静地,依然是目光低垂,专注而优雅地吃着这简单的早餐。浅浅淡淡的藕荷色衣衫,金色的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式,仿佛被束紧了的金色的瀑布。唉,这顿早餐,让我吃的糊里糊涂的。通知了所有团干部学员,自己写稿,自己演讲。就要开始,大家都在埋头做准备。谁也没有闲心说说笑笑,气氛有些紧张,我胸有成竹,不,哦,不对,是兴奋不已,也不对,是煎熬的期待,还是不对,那是啥呢?浅浅的,淡淡的藕荷色衣衫,金色的马尾式长发,柔柔的,白净的,青春的脸庞,低垂的眼帘,晃,晃,晃荡,晃得我眼睛干涩,胸口发热,像感冒,像是发烧。哎呀,都不是,我假装思考演讲的问题,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下又坐起来。窗外的雪花飘飘,大地,天地一片苍茫。“当当当”有人敲门,你来了,你长长的金发披散开来。湿漉漉的,一定是刚刚洗过,抬眼看着我说:“现在去教室,审一下所有的演讲稿。”这一次你真的郑重其事地看了我一眼,不,好像两眼,三眼似的。很郑重其是,很友好,还应该说也很亲切,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感觉效果极佳,效果极佳。那明亮中含有许多内容的眼睛,那含情不露声色的眼睛,那看透我心思的眼睛,那会说话却不说话,让我心神难安的眼睛,那么让我自作多情,不能自己的眼睛,在看我时,一闪之间,是直直的,千真万确的。确实是直直的眼神,定在那里,一闪即逝。毫不犹疑,毫不犹豫,毫不客气,没有距离,眼神和眼神融化了。心灵不会撒谎,心灵无比敏感,心灵最最诚实。心灵的感应超越一切,眼睛这一刹对光,电波传遍身心,余波久久难消。
我在房间里呆不下去,在外面的雪地上慢慢地走着,见不到一个人,太冷,太冷了,没有人理我,连只小鸟都没有。刚刚过中午,山影就挡住了阳光,你从屋里出来了,直径走到我跟前,“回屋吧,多冷啊!”你转身,我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地跟在你身后。就要分手了,就要各奔东西了,我赶这列火车先走,大家冒着飞雪送我到没有房子的火车站,都有些依依之情,围着说着,青春期才有的离别。你默默站在所有人身后,眼帘低垂。突然,汽笛响,火车进站,大家和我依依握别,催我赶快上车。小站停车只一分钟,你还是没有动,没有动。当我急忙登上车门,回头再看你时,见你泪花闪闪地看着我。站在所有人的身后,没有挥手,站在那一动不动,但火车已开动了……
搭载人生的列车走到今天,今天,你在哪里?今天,你在何方?那个含蓄且没有手机的年代,那个寒冷的雪花飘飘的冬天,如今你还记得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谁知道,请告诉我,也请他告诉你,我此刻正在干什么----
写一行念你的诗,唱一首念你的歌……
想你在雪花飘飘的窗口,
不知道生命的花期还要等多久,
阵阵的寒风吹红了微笑,
就像花儿眺望在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