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读了那本《北上》,心里就被运河种了草。它是一枚茧,成蛹化蝶王朝更替是历史的必然,而那其貌不扬的小白壳则是它低调奢华的馈赠。只要你能准确的找到那跟抽头,稳稳牵出的是一个豁然璀璨的华夏文明。
于是我来访它,在雨水丰沛的江南,行走在不经意间我们打了个照面。河面不算宽,古老的河岸上长满滑腻的青苔,两岸绿树成荫,不知什么大树开出一串串黄绿色小花垂挂在头顶上,风吹来摇晃出叮当的清香。
翻过一座青石桥就遇见了富义仓,富义仓始建于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名字来源于“以仁致富,和则义达”,在农业为魂的清末,与北京的南新仓合称“天下粮仓”。穿越于富义仓一进进古老的院落,脑海中幻化出当年稻米满仓的繁忙。清末,乱世,民苦国贫,但官仓却一定要满。
从富义仓出来继续沿着运河走,一座石碑邂逅路旁,上书“中国大运河”五个大字,旁边是大运河的走向脉络。地图是空间,三千里延展;汉字是时间,三千年文明。两个老外骑着单车欢悦而过,老人附身在青石板桥上回眸凝视。
继续向前走,有运河博物馆和拱宸桥。过了拱宸桥有老街,有刀剪剑博物馆和伞博物馆扇博物馆。古老的漕运聚集着财富,而文化永远附着于物质成为蛋糕上那层醇香无比的奶油。这里走过鲁迅郁达夫等文人斗士,与故事里小菠萝的行船虚实交织,我立于斯,走过你来时的路。
时间。河流。
愚钝如我,曾以为运河只有一条,时间的开端是隋炀帝,像刀口整齐的豆腐,咔嚓一下,切出一个历史奇迹和世界非遗。遇见运河我才知道,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运河都是拼接而成。这一点有点像万里长城。统治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劳民伤财,却在不经意间给民族和世界留下了巨大的物质精神财富。
我国运河最早开凿的河段是邗沟,时间是周敬王三十四年(公园前486年)。春秋末年吴国日渐强大,为了战争运输方便吴王下令征丁挖通淮河和长江,全长150公里,这是劳动人民肩挑背扛的长度。邗沟的开通使得吴国开始扩张,邗沟段的淤泥里也出土了大量春秋时期的兵器。透过橱窗里的铜箭簇,两千五百年前水面上的箭雨迎面而来。
直到隋炀帝,身居中原而惦记着美丽富庶的江南,于是衣袖一挥,在中华文明的长卷上来了一个纵向的大手笔(长城是横向的吧):永济渠联通海河和黄河,通济渠联通黄河淮河,山阳渎是淮河和长江,江南运河是长江和钱塘江。
这便是最伟大的隋唐运河,全长达2700公里。永后来元朝建都北京,京杭运河航线剪切掉洛阳,这便是当今京杭大运河的雏形。运河自北向南分七段:通惠河,北运河,南运河,鲁运河,中运河,里运河和江南运河,全长合计1794公里,是我国重要的漕运动脉,也是世界第46个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想象着历史画笔的反复书写,想象着故事里的人物,想象着著名画家安野光雅将这里的一切速写于纸上,刹那含永劫。
欲坐船而归,队伍排出去几十米,维护秩序的阿姨用尽力气不断地给大家撒气:“从这里开始不要排了呀,真的没希望了呀,还有两条船,真的不要浪费时间了呀!”
大批的游客转身走了。我也想走,张小豆却执着地排着队,坚定地贴在前面小姐姐的背后,并且用力说服我和豆爸爸:“不忘放弃,万一可以呢?放弃了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我被瞬间说服。谢谢儿子,我们坐上了末班船,实现了运河上行船的愿望。载过隋炀帝的水,载过乾隆的水,载过多少历史的水,今天亦载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