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打电话给老爸，让他到昌吉来玩，他说来不了，我想起来他在戈壁滩过的自在，反而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受约束。
01
爸爸在我人生三十多年，真的是个很模糊的存在，虽然他一直在身边，存在感却很弱，也许是妈妈的气场太强大。
在人生各个阶段，陪伴的都是妈妈，小时候调皮摔破头，是妈妈一边哭一边骂着用自行车载去缝合，大小考试都是妈妈在场，上大学千里迢迢也是妈妈送。我实在记不得爸爸在干什么。
唯一有记忆的事情就是小学时有一年冬天下雪，我一个人上学，路上遇见一个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迎面而来，吓得我哇哇大哭，转身就跑，根本没有听对面影子的喊声。跑回家，爸爸很有耐心的问完情况，又亲自送上学，路上再次碰到影子，原来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这个记忆深刻，以致想到爸爸，大脑就跳出这个情景。和老吴结婚，看到他从一个懵懂少年磕磕碰碰成为一为父亲，我才明白，虽然与老爸交流不多，为什么始终没觉得自己缺少父爱，因为老爸不善于表达的，他所有的情绪都藏于含蓄简单的语言之下，稳定又平淡的撑起了家庭的一片天空。
02
老爸小时就是个不太显眼的，爷爷奶奶有八个孩子，他排行老六，上面一个姐姐，四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六十年代的孩子，大环境都是一样的，唯有不一样的是爷爷是木匠，所以老爸从小就学木匠。
老爸学习成绩好，他说了一次，说自己成绩是考上大学了的，但是村里就一个名额，给了邻居儿子，现在那人在市里检察院工作。老爸不太愿意提这些事情，我猜他其实心里很计较，因为他一次也没有去过我的学校，各种需要家长出席的场合，全部是老妈。
老爸高中毕业就成了农民，木匠的手艺还在，家里的家具、桌子椅子都是老爸的手作，不过有一次他使用电动刨床不慎将左手小拇指切掉，虽然及时救治接上了，但后来就不怎么碰木匠的工具，于是，老爸成了一名职业农民。
老妈在家唠叨了无数次，说某某某胆子大，在街边建了房子卖木材发财了，你爸爸什么都不敢做，出门打工都不敢之类的。我们在心里就断定，老爸的确是胆子小的，所以三十多岁的记忆里真的没有太深刻的记忆，全是平淡。
其实老爸有很多爱好和其他技能，比如做饭、养猪养鸡、抓泥鳅、修各种电器、修拖拉机、写毛笔字、下象棋，无师自通学会骑摩托车、开拖拉机。家里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儿，老爸买了一台翻地机，从一开始的给自己家翻地到能接单队里的地，这些都是他自己学会的，怎么翻的更好，老爸总是能观察到，所以他的生意很好。
老爸还有一乐子，每年纯洁写对联，内容当然也是自己编的，每次写，妹妹就看得入迷，后来妹妹也练了一手好字，大学时参加了书法学会，毛笔字还被收藏。(这些都是后话)
03
以前不曾留意，现在想想老爸真是个文化人。年前老吴给他买了一部智能机，妹妹给她装了微信，他开始了解朋友圈。春节还没回湖北老家的时候，我们带他去了一趟维斯特，新疆的室内温泉水疗中心。我们在水里玩儿，他没有下水，我瞄着他好像在拍照，过一会儿拿起手机一看。老爸发了四张图片，游泳池的盛况都在图里，照片上配文：人头攒动，其乐融融。就八个字，和氛围极其贴合。
我当时就想，要是那个名额给他了该多好，年轻时爸爸是个远近闻名的帅小伙子，翩翩少年多才情，可能他曾梦到很多次自己未来的生活，也如那位得了名额的检察官一样吧。只是命运给他选择了道路，他越发沉默，忙着挣钱、忙着干活、忙着养家糊口、忙着忍受妻儿埋怨。
只是从来没认想过，他不是生来如此，他也曾有梦想，他也盼望诗与远方。但生活只给了他这个选择，他不能再只关心远山月明，必须关心蔬菜和粮食。
老爸后来有一次机会可以成为村里的会计。我知道他绝对可以胜任这个工作，老爸干活儿利索又细致，家里每年的人情债、各项收入支出都用本子一项项记录清楚，写的字那么好看，而且从不出错（才发现我大学学财务是有遗传基因的）。每一本的账本上都蒙了一层透明的薄纸，写上当年的年份，积成厚厚的一大叠，用他做木工的电钻钻几个孔，在粗麻线一缝，还要用抽屉锁起来。现在想想，这分明就是现在的会计账簿，老爸是有个天赋的，可惜老妈当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家里不能再有一个干部，这活儿又华丽丽的擦身而过。
只能从那一箱子家庭账簿中寻到老爸曾有的梦想，感受他的失落。
04
后来，老吴给老爸在公司找了个记录煤出场的工作，很琐碎，就是记录一车一车煤的数量，老爸却干的极其用心，以为他干一两年就算了。想不到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听他的语气，还想坚持做。
我只能隐晦的理解为老爸终于找到了一件曾经做梦都想做的事情。他的话渐渐多起来，学会了打台球，偶尔还能上场打个篮球。
五十多岁的人，还颇有点冲劲儿，看到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意气风发，就仿佛看到若干年前那个翩翩少年，他迎风微笑，满脸的自信和畅快。
心里有一丝丝的酸涩，又想起老吴，只要有可能，无论多晚刮风下雨都会回家（新疆的风绝不会是湖北那样温柔，都是带着横扫千军的力量），每次开门，虽然已经忍受了我诸多责备，他依然仰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对着他那亲爱的小姑娘。我就想，这就是爱和责任吧。
让当年的翩翩少年负重前行的，肯定也是满满的爱和责任，他失去了很多，但用心付出的爱和努力都被看到、被感受和继承。
惟愿时光慢慢走，老爸平安健康，让我们帮他一起将未曾尝试的梦都一一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