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一个朋友哭了,在微信里她告诉我她奶奶住院了。她平日里是个很坚强的人,认识她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她掉过眼泪,但是就在刚才,她亲眼看到她奶奶手术完抽出一袋袋淤血的时候,她整个人直接崩溃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很小就父母离异,是奶奶抚养她长大,但幸运的是奶奶病的不严重,只希望她奶奶能赶紧好起来。
过年期间,我奶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直留在医院治疗,病情反反复复,所以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担忧我都感同身受,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最爱的人,我们都希望他们能永远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我奶七十多了,作为后辈最怕听到生病俩字,每次一说自己有什么难受的地方,立马就送去医院,哪怕最后虚惊一场,也耽误不能一秒钟。
记得过年的时候,去医院看望她,她正自己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医院病床上,病房里特别静,旁边的两个病床分别躺着两个和我奶年龄差不多大的人,我奶见我来了,笑着看我,脸上的皱纹尽显盖不住的憔悴,两个手因为针管扎的次数太多,又青又肿,胳膊也是,看得我心里酸的不是滋味。我爷告诉我因为这个病一直不好,影响食欲,直接暴瘦二十斤,看着我奶消瘦的样子,眼泪就控制不住在眼圈里转,我不想让我奶看到我难受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没说两句话,她就咪起了眼,看着就像睡着的样子,我知道那是因为白内障干眼症,眼睛怕光,那种感觉就是想哭但就是淌不下来眼泪,睁着眼睛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我也就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又是一阵心酸。我知道她难受,但她不说,我问她她只会笑着安慰我“没事,好的很,没啥可担心的。”但她越是安慰我,我就越是心酸和无奈。
老一辈人都这样,因为年轻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受伤了也只会自己忍着,从不轻易吧,自己受过伤的一面露出来,她总说以前过的苦日子都过去了,现在够享福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偶尔谈起75年的那场人间悲剧,总是会沉默好一阵子:板桥水库决堤,暴雨积压了几天的水,一下子就把大坝冲塌了,当时正是半夜,人们都在梦中熟睡,由于通讯原因,大坝即将决堤的消息传不出去,看守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位上涨,眼睁睁的看着大坝决堤……洪水过去,一个个村子,直接被夷为平地,全村没一个活口,街边,树上挂的,全是尸体……那叫一个惨啊,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洪水过去,因为没有饭吃,饿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那场洪水葬送了无数人的生命,那个年代她经历的痛苦和磨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医者仁心,作为幸存者,她不忍心看路人因为一口饭而饿死,作为医生的她总是挨着饿留着医院发的餐饭—两个馒头,给快要饿死的人吃,她就是这么菩萨心肠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举动,救了许多人的命。几十年过去了,逢年过节都会有人感念当年的救命馒头,来看望我奶。
“那有啥嘞……”我奶总喜欢笑着说这句话,在她的观念里,受伤了不能说疼,会显得矫情,娇气,她从不向外人展示出来脆弱的一面,在我这个小孩的面前,更是如此,在她眼中我从来都没有长大过。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感知是特别敏感的,成年人感冒生病都会感到难受,更别说抵抗力体质更弱的老人了。年前那几天,她因为血液感染,突然整个人昏迷不醒,直接进ICU抢救才救回一条命,第二天,我奶终于醒了,身上插着管子,肾里还有支架,只靠输液维持营养,尽管这样,她也没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过她的痛苦。她就是这样一个坚强的人,打碎了牙霍着血往肚里咽,也不说一个苦字。
我特别心疼她,她年轻时吃过太多苦,经历过太多磨难了,但她是个要强的人,从不向外人展示以博同情,就像她此刻正躺在病床上,身心受到病痛的折磨,也不向任何人诉苦,但我知道她需要我的陪伴和安慰,因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即使心里难受说不出来,我也能感受到。
中国人表达感情的方式,虽然内敛但深沉。我从未对我奶说过我爱你,但我对她的爱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出来的,我奶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我对我奶来说也是同样重要。她是如此的善良,坚强,有一个菩萨般的心肠,她救人无数,福泽深厚,佛祖也会保佑她的,相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和以前一样,又能吃到她做的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