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画(07)飞来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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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寻画(06)土匪宗兆雄

半年过去了,徐团长没来,快到年底了还是没有动静。宋大卷坐不住了,他打发大儿子宋光中去省城访听情况。两天后光中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徐文炳团长离开老鸹窝进山剿匪不到一个月就阵亡了。

“唉呀,阵亡了?怎么会阵亡了?消息可靠吗?”宋大卷有些不相信。

宋光中说:“我到省警备军军部找当官的,他们问我什么事?我说找310团的徐文炳团长。他们又问我找徐团长什么事?我说310团驻老鸹窝车站时徐团长向我家借了两斗黄豆,说好三个月内一定还,可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也没见他人影。”

宋大卷对儿子佩服起来,问:“你小子顺嘴胡说,没证据的话人家能信吗?”

光中说:“证据当然有,没准备我敢闯警备军军部吗?徐团长写的字太好模仿了,我在别的纸上练习了好多遍,最后在他们团的公函纸上写下了一张借黄豆两斗的借条,落款徐文柄。他们说徐文炳早就阵亡了,他的事我们不知道,没法管。我说你们不要糊弄我,我这可有他的借条。他们看了借条说徐团长真的阵亡了,不相信你看我们的通报。他们翻了半天找出徐文炳五月份阵亡的通报给我看,我说,他的马吃了我家的黄豆不能因为人死不还账吧?”

宋大卷吃惊地说:“你小子胆也忒大了,不要命啦?敢到军部要假帐?”

光中笑了,说:“公函纸是真的,日期地点也都对得上,他们怎么能不相信?我算准了,他们不会为这几个小钱去下面找人核实,其实,我主要就是想证实一下姓徐的真的死了没有。你还别说,一个当官的把我领到另一个屋,拿着借条跟一个好像级别更大的官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掏出五块钱给我,他说徐团长虽然死了,但我们是不会赖你的帐的,两斗黄豆按一等黄豆做价给你,五块,这行了吧?你走吧。我连声说谢谢长官!谢谢长官!鞠个躬就出来了。在一家面馆里我吃了一大碗肉丝炸酱面,又买了一张到县城的汽车票,你看,还剩下四块多呢。”说完,掏出钱来一脸的得意。

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老天有眼,土匪团长死了,宋大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立即跟媳妇说:“得赶紧给杏说婆家了,眼瞅着就二十了,再不抓紧就成老姑娘了。”

得知父亲不再坚持以往的条件,春杏马上找借口去大姨家通过表哥给李常喜通报消息。

李常喜家委托媒人又来宋家说亲了,这回媒人跟大卷夫妇交代得明白:“李家是落套了(指家业败落),可常喜这孩子好哇,身材长相你们都见过了,人是没的挑。跟你们明说吧,你们家春杏早就认识常喜,她们俩都有那意思,就差和大人通光了。常喜现在当老师了,在县城也算是体面人,小两口过得好过得舒心比啥都強,大哥,你说呢?”

既然杏都看好了,那还说什么?就这么着吧。大卷点头应允,李家虽然不是富户,但总比嫁给四十多岁的团长做小老婆强。最后商定:彩礼再少也不能低于三百块。

转过年五月节前,二十岁的春杏出嫁了。尽管宋大卷费了不少心思闺女到底没能嫁到富贵人家,女婿人挺好,据说薪水也不低,不过,一个孩子王能有多大的出息?不识字的宋大卷有些老土,心里认准的只有财主和买卖人。

徐团长的皮箱在家存放两年了,胆小怕事的宋大卷一直不敢打开,他担心徐团长的手下或是徐家人前来讨要不好交代。

又过了一年,还是没有动静。为什么没有人来认领呢?他觉得:要么是姓徐的糊弄人,箱子里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大老远的,不值得讨要;要么是有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徐团长的私房钱,他家的人不知道。他反复琢磨,认定自己的这个推断无误后终于决定打开箱子。

一九四二年,腊月二十四。入夜,漫天下着小雪,灰蒙蒙的天不见星月。

宋家大门紧闭,窗户遮挡的不透一丝光亮。宋大卷取出那只皮箱,光中用锤子砸开了小铁锁。箱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一卷带轴的画、五十块银元、一付皮棉手套、一件棉军大衣、军大衣下面是成捆的老头票,大卷和光中点了两遍,妈呀!五千块!

宋大卷原不想张扬,钱不显山不漏水地花,怎奈光中发家性急,一再的催促。经过再三思量,宋大卷终于同意动用这笔钱了。李家的三百块彩礼钱,除去给春杏买一对木箱和被褥等陪嫁花去了近一百元剩下的钱怎么算都不够翻盖房子的。这回好了,有了这些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盖五间一面青的正房和两间东厢房也就是千把块钱的事,剩下的钱干什么?买地呀。

当时的日本,由于战线拉长,经济困难,对满洲国的土地税也不断增加,对于地主来说,农民交上来的地租除去交税见不到多大的利不说赶上荒年还得倒贴,因此有些地主不是想加地租就是打算卖地。

大年初二,宋大卷来到后屯按常例给老东家地主沈友仁拜年,说完了拜年话,他说:“东家,承蒙你关照,这么多年来一直租给我地种,老东家,我谢谢你。不过,从今年起,我准备不租了。”

“啊?大卷,怎么?你要退佃?”沈友仁有些意外。

宋大卷说:“是,我准备自己置点地,这么多年了,我省吃俭用的就是想攒钱买点地自己种。”

看着脸色灰青穿着带补丁棉袄棉裤的佃户宋大卷,沈友仁觉得有些好笑,打死他也不相信宋大卷有买地的实力,虽然地价比前几年便宜了。他有意将大卷一军就说:“你准备买多少地?我租你的那五垧地卖给你得了,价钱嘛好商量。”

宋大卷问:“东家说的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
“那赶情好,那块地我都种熟了,你说个价我听听。”
沈友仁说:“咱们是老主顾了,我不多要你的,一百八十块一垧。”
宋大卷说:“东家,我的钱不多,一百八十块我出不起。”
“那你能出多少?”
“最多一百五。”
沈友仁有二百多垧地,他正想卖出一些,底价就是一百五,就说:“那好,我成全你,就按你说的一垧一百五,你能买多少?”
大卷伸出两个手指,沈友仁笑了,说:“两垧,太少,没法卖,最少也得五垧。”
宋大卷郑重地说:“二十垧,东家,三千块,现钱。”
沈友仁大感意外,咦?真看不出来啊,三千块?他在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钱?“那好,你种的柳条通西面那一片地一共是二十二垧多一点儿,都卖给你。大后天我们双方找好中人你过来办手续。

宋大卷买了二十二晌地,老鸹窝村民张有才、苏家富、苏家贵三家由沈友仁的佃户转成了他的佃户。

三家佃户得到消息后一齐来到宋家,宋大卷在房里看见了连忙出来笑脸相迎。“张大哥,苏老弟,我还正想找你们呢,你们这就来了,快进房。”
“东家,我们给你贺喜来了。”
一声“东家”叫的大卷心里一震,连忙说:“快别叫什么东家,咱们还是好兄弟,以前叫我大卷今后还叫我大卷。”
“诶,那哪行?东家就是东家,不能坏了规矩。东家,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得个实底,你不能退佃吧?”
“谁说的?怎么能退佃呢?我虽没念过书但“地易主,佃依旧”的老理我还是懂的,你们放心吧,不退佃。”
“那,有人说你要加租,是真的吗?”
宋大卷有些吃惊地说:“这是谁说的?”
苏家富说:“东家,能不能不加?你看我们家马上又要添一张嘴,唉,难那。”
宋大卷说:“张大哥,苏兄弟,你们听好了,以前我也是佃户,这其中的难处我知道,从今年起你们地租不但不加我还给你们减半成(5%),但这事不能对外嚷嚷,你们心有数就行。说出去传到老东家耳朵里不好,今年有的地主已经加租了,我是怕有人拿我作说学样。”
“真的?不加租还减半成?唉呀,太好了,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仨人满心欢喜地走了,在门外听声的春杏妈进屋质问大卷说:“我说你傻呀是咋地?人家加租你怎么还减租呢?”
大卷无奈地说:“买地的钱是你挣的么?”一句话问得老婆不吱声了。

是啊,穷家小户的怎么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钱?宋大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令人信服的说辞。

看来把别人的财产占为己有还真有些难度,除非你是强盗。强盗占据别人的财物是不用找理由的,小民不行,你忽然发财会遭到别人的质疑:你这钱是好道来的吗?

尽管瞎话不好编,宋大卷还是得硬着头皮编,因为他知道再假的假话也比实话实说面子上好过。对于买地盖房的钱,宋家官方说法是“勤劳致富,多年的积攒”。
有人不信:“说祥细点,怎么勤劳致富?一年能攒多少?”
“嗯,一年二十块三十块,好年成时百十来块。”
大卷自己也觉得这话假编得有点可笑,便又加了一句:“另外,姑爷家也资助了一些,人家从前也是大户嘛,毕竟有老底子。”

但这话也只能糊弄鬼,村里没人相信。一年二十块三十块?你大卷今年才四十八岁吧?从下生就攒也攒下够哇?再有什么姑爷家资助?更是瞎说,当初五百元财礼都拿不出差点别黄了,谁不知道哇。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于是有关宋家发财真像的不同版本出现了:一说是狐仙帮了他家的忙,地里打的粮食怎么拉都拉不完;一说是挖菜窖挖出个装有金银的坛子;还有一种说法是大卷儿子宋光中进城押宝手气特别好,赢的。

上秋,宋家盖起了一溜五间一面青的新房,二十五岁的光中也娶上了媳妇。

接下来的几年,尽管宋大卷吃的还是粗茶淡饭,穿的还是粗布衣裤,还是日出下地,日落而归,却因为有地、有房、有佃户、有磨房、有大牲畜从而成了名付其实的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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