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疏桐在家里见过谭宗明之后的第二日,他不再被允许进入苏家大门,只能勉强站在院子里望一望白疏桐住的那扇窗户。
而苏仪也并非是简单的说说而已,他果然开始替白疏桐打算了。他拖着白疏桐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不放过任何机会向他见到的熟人介绍自己的女儿,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足以跟任何优秀的青年才俊相匹配。
白疏桐见他兴致勃勃,不好反驳,只能哭笑不得的任由他拖着,游走于各个贵胄云集、歌舞升平的大宴小宴,陪他逢场做戏,笑得脸都僵了。
只不过白疏桐心里明白,那些凑过来频频向她献殷勤的男子,无一不是冲着苏家的名头来的,他们根本不关心白疏桐是谁,让白疏桐倍感无趣。甚至有一回,她亲耳听到两个男子的议论。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苏家有个女儿?这个叫白疏桐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唉,可是苏董逢人就说白疏桐是他女儿,但是这个女儿却不姓苏,可见另有内情。”另一个答道。
“我猜,她很有可能是苏董从小养外面的私生女,听说苏董年轻时很是风流倜傥,这也不是不可能,姓白也可能是随了母亲的姓。”
“唉,可惜了,不是苏家正牌的大小姐。”
“我看未必,你看苏董待她与众不同,就连苏太太对她都像亲女儿一样,这个女人还真是挺能忍的。”
“这么看来,如果谁能把她娶到手,好处是绝对少不了的,要不咱哥俩试试?就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有没有那么好哄到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追不上,咱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两个人聊得正欢畅,不经意间正对上一道凌厉且充满了寒意的目光,吓得两人状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白疏桐轻蔑的笑了笑,这么不成气候,难怪会怕谭宗明了。
自此以后,白疏桐每每都能在各种场合遇见谭宗明,只是每当谭宗明向她走来时,她都借故先躲开了,或是故意拉着向她献殷勤的人热聊,以此拙劣的手段挡谭宗明,丝毫不给谭宗明半点机会,她的这一做法,往往使得对方受宠若惊,直到谭宗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才又恢复了往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是她尤记得从前,谭宗明一向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每每收到请柬,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自然,白疏桐也看见有很多漂亮的女人向谭宗明献殷勤、套近乎,每每瞧见这一幕,白疏桐都宛如剜心,所以通常这个时候,她都会躲到无人的角落里将自己灌得烂醉,最后泪流满面的被苏幕扛回家。午夜梦回,她想起得最多的还是她跟谭宗明最甜蜜的那一段,很多次,她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他们的孩子在孤独黑暗的夜里无助的哭泣,扰得她夜不成眠,睁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最终,她彻底厌倦了宴席上的筹光交错、推杯换盏,再也不去。
苏仪曾说过,他们苏家的孩子都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白疏桐由衷的觉得:他真是高看她了。
自从她再也不出席宴会,谭宗明便又开始雷打不动的来她家院子里看她的窗户。一扇窗子而已,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他这么日日都来看一回,也不觉得无聊。
这一日,苏幕正好在家,白疏桐看见苏幕出来跟谭宗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回到屋里。谭宗明却依然站在原地眼巴巴的望着她的窗户望了半晌,终于走了。
苏幕走进白疏桐房间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白疏桐定定站在窗前,躲在窗帘后面偷看谭宗明远去的背影。
苏幕笑了笑,挑了一张沙发坐下,道:“宗明最近比较忙,所以走得急了些。”
“既然这么忙,就不用过来,勉得累着了,咱家可赔不起。”白疏桐道。
苏幕轻笑两声,接着说:“晟煊最近出了一些事,有些棘手,等他处理完公司的事,就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过来好好跟你赔罪。”
白疏桐愣住了,只听到苏幕的前半句话,压根没听到后半句,她在晟煊工作过,对那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问题严重吗?”
“严重。”
“怎么回事?”
苏幕思索片刻,道:“宗明有一个红颜知已,是晟煊的董事,这么多年,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她都是最支持宗明的,因为她一直很喜欢宗明,想做谭太太,可是宗明不愿意,于是她退而求其次,说她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这么陪在他身边,能天天看到他,默默支持、帮助他就满足了。宗明虽然一再拒绝她,可她依旧站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宗明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般深情厚意终有一天能打动宗明,让他接纳她,却没想到出了你这么个变数,于是她逼宗明开除你,以后再也不见你,宗明不同意,因为他很珍惜你通过自己的努力所得到的一切,所以她跟宗明就此决裂,然后在公司搞了很多小动作,现在晟煊高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宗明在走投无路之下,回过头去找她。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我认识宗明这么多年,是最了解他的,他怎么会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服软。”
“如果你能帮得上忙的话,就帮帮他吧,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也不想看他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吧?”白疏桐道。
“帮忙就不必了,”苏幕笑着说:“如果谭宗明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这个CEO他也不用当了,不如让给更有能力的人。”
“那就好。”白疏桐释然。“其实你还是很在意他,对不对?”苏幕道。
苏幕一语中的,可是现在,她在不在意已经不重要了,他爱的人终究不是她,这件事深究起来毫无意义,她胸中忽觉一阵空落落的,“哥哥,我要走了。”白疏桐道。
“走?你要去哪里?”苏幕吃惊道。
“我想出国继续读书。”
“读书?”苏幕探寻的打量了白疏桐许久,道:“如果你想继续读书,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只不过我觉得不必去国外,现在国内很多大学都已经跻身世界一流的大学,就比如说大哥执教的那所学校,你可以去那里,一来离家近,我和爸爸妈妈可以常去看你,二来你在大哥身边,有大哥大嫂照顾你,我们也放心,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小妹吗?这样一来,你就能天天见到她了。”
“哥,我就是想走得远一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苏幕默了默,道:“你去外国读书不过是个幌子,想要逃避才是真的,对吗?”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白疏桐道:“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这样,爸爸妈妈能同意吗?”
“我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了,他们同意了,爸爸说,正好他也想退休了,他打算把公司全权交给你,等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完毕,他和妈妈一起去国外陪我,”白疏桐笑了笑,道:“哥,再过几年,我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添个小侄子哦。”
“你真的打算不再给宗明机会了?”苏幕苦笑一声说道。
“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原本我们两个之间就一段错误的缘份,既然错了,就该早早回头,免得误人误已。”
“如果我告诉你,宗明他从未喜欢过简简你相信吗?”苏幕神情庄重。
他的这句话宛如一道霹雳劈在白疏桐的头顶,令她异常震惊,谭宗明对苏简的深情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如今,苏幕却说他从未喜欢过苏简,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了吧?苏幕该不会是为了替谭宗明说情要将她留下来而胡诌的?但是认识苏幕这么久,他这副庄重的神情,之前她只见过一回,就是告诉她有关她身世秘密那次。同时他是她的大哥,他也绝不会做坑她的事。
“简简从小就喜欢宗明,只是宗明比她大太多,又因着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情份,在他心里,简简就跟他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所以每当简简嚷着要嫁给宗明时,他都念在简简年纪小,不懂事,所以笑着哄她说好,总想着等她长大了,明白什么是爱了,终会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他没想到,还没等简简长大,还没明白什么是爱就已经离开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简简是真的喜欢她,那个时候,我跟宗明在纽约上大学,宗明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正想着找机会向那个女孩表白,结果简简就出事了,他刚萌芽的初次恋爱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简简的事,让宗明万分自责,所以为了弥补遗憾,也为了满足简简的心愿,他一直对外宣称简简是他的未婚妻。事实上,在宗明的心里,简简只是妹妹,这件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所以爸爸才会对宗明意见很大。”
苏幕接着说道:“其实原本我不愿意提这件事,因为事情的真相对简简来说太残忍了,她去世多年,我们又何必重提旧事让她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呢?你和宗明虽然缘起于简简,但他从未骗过你一丝一毫,我这个做哥哥的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爱你。我总想着终有一天,你能够想通,能够看清宗明对你的心意,但是前些天看你一副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模样,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就开始借酒浇愁,哭得很是伤心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看你那个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才恍然顿悟: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更加重要。所以打算挑个日子,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不再做茧自缚。”
“其实这么多天以来,宗明他过得一点都不好,虽然伤在你身,可是痛在他心,你在医院昏迷不醒的那几天,他没合过眼,粒米未进,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爸爸怎么赶他他都不肯走。那个时候如果你醒不过来,他的心怕是也要跟着一起死了。”
说着,他从口袋套出一串钥匙,和一只布满裂痕却粘得一丝不差的水晶鞋,“这钥匙你认得吧,宗明为了守住你的回忆,把原本要归还给白家的三套房子买了下来,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去。”
坐在机场的贵宾室里,苏幕这一日对白疏桐说的这一番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还有苏幕最后问她的那句:“知道了这么多,你还想要走吗?”她刚刚和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哥哥在这里告过别,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想如果谭宗明赶来挽留她,她会不会因此而留下?然而她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因为到她登机这一刻谭宗明也依然没有出现。她自嘲般的笑了笑,哥哥说谭宗明爱她,在她看来,他的深情也不过如此。直到她上了飞机,看到谭宗明坐在自己座位的旁边,她才终于找到答案:她不会为他留下来。
虽然谭宗明没有喜欢过苏简,但是苏简喜欢过他啊,苏简是她的姐姐,她怎么可以让姐姐伤心?
而现在,他出现在飞机上,坐在她的旁边,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谭宗明望着她抿嘴一笑,那笑容晃得白疏桐一阵头晕,让她忆起了曾经某个雨后的黄昏那片闪着金光的夕阳。
“你怎么在这儿?”白疏桐惊异道。
“你去国外读书,我去陪你。”谭宗明微微一笑。
白疏桐明白了,她被她那个亲爱的哥哥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