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誓要向其父复仇。
1
这回咱们的主角,是一个我高中时的学长,比我大一届。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带着一副傻里傻气的黑框眼镜,我就叫他眼镜哥了。
我忘记了第一次碰到眼镜哥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在学校的走廊上,那是下课的时候,我正趴在栏杆上看隔壁班的美女(我这人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因此如果我出现在走廊上,那么我的目光不是在寻找美女的路上,就是在美女身上)。
当时他从走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乍眼看去他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比普通人更普通:理着普通的平头,头发间夹杂着许多白发(因为环境和水质污染的原因,我们那里非常多少白头的人);套着普通的T恤,T恤有些泛黄发皱;下面穿着普通的校服裤子,如果非要说他和常人有什么不同的话,这可能就是唯一不同的地方了: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去穿丑到爆炸的校裤。
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憨气的黑框眼镜,脸上带着笑容,藏在眼镜后面的眸子闪闪发光,身材瘦高,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只知道埋头读书,啥也不管的学霸。
他笑着从走廊经过,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我为什么会注意到他呢,因为那件丑到爆炸的校裤,我愿将任何勇于穿上那条裤子的人称之为最强!!
当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跟我关系不错的同桌小H拍了拍我,小声说道:“你看到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没?”
“哪个?”
“就那个戴眼镜,穿着校服裤子的。”
“哦哦,看到了,他咋了?”
“他这里有点毛病。”H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精神病。”
“他是精神病?真的假的?”
我再次望了望那人消失的地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我和H回到教室,用一节课的时间听他讲述眼镜哥的传说。
2
眼镜哥具体叫什么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我们学校某一位颇负盛名的老师的儿子。
那位老师是我们的语文教师,国字脸,嗓音浑厚,身材高大,走路总是挺着个肚子,和其他人说话时总喜欢看着那人的头顶上方,据说多次担任高考的阅卷组组长,总体来说算是个脾气还不错,看起来还算颇正派的老师。
传说眼镜哥从小聪明伶俐,博学多才,生于书香门第的他头脑自然也不会差,而让他成为人们口中“精神病”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一次突然的家庭异变。
眼镜哥的父亲,也就是那位老师,好像多次出轨,结果有一次被他的老婆当场撞见,自此以后他的老婆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
在我们那座小城有一幢非常有名的建筑,名为“二十层楼”,二十层高的建筑放到现在没有任何稀奇的,但那栋楼在我小时候就建好了,想象一下,在全市都是五层平房的九十年代,突然拔地而起一座二十多层高的大楼是什么概念。
“二十层楼”在建成的那一刻便成了这座小城的著名景点,许多人都专门过去爬到顶层看看,小时候我也去过,透过窗户往下一瞧,登时便感到头晕目眩,腿脚发软,站在那里,仿佛全城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而眼镜哥的母亲,也就是那位老师的老婆,在疯疯癫癫了一阵后,便把眼镜哥带到了二十层楼的顶部,然后在他眼前跳了下去。
自打那之后,眼镜哥的精神便出了问题。
记得听完这个故事后,当时的我唏嘘不已,感慨万分,回想起那个老师面对学生时的和蔼笑容和略带磁性的嗓音,突然理解了何为“道貌岸然”。
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那个老师的,学识渊博,谈吐幽默,上课时颇有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迈气魄。哪怕在学习紧张的高中,他也很少留家庭作业,而是要求我们在日记本上写下每天读到的各种优美语句和诗词,或是写下自己的想法与小故事。
我至今仍然能熟记许多诗词,并且在烦躁时会不断在纸上默写能让我静下心来的诗词,可以说高中养成的这个习惯功不可没。
3
每一个广为人知的“疯子”都有让他们一战成名的事情,就如前两章中阿牛的裸体买菜和双刀侠的千里追杀,而眼镜哥的成名事则是“求婚事件”和“食堂事件”。
求婚事件是在一次课堂中,眼镜哥正坐在那里发呆,不知为何突然就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后座的女生“噗通”就跪了下去,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嘴里不断激动地大喊着:“嫁给我吧,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当时那个女生吓得半死,幸亏班里老师和同学拼命拉,终于把眼镜哥给拉开了。而眼镜哥被拉开后也冷静了下来,连忙对那个女生不断道歉。
按照H的说法,他应该是时疯时不疯的,一天中正常的时间多,失常的时间少。
求婚事件充其量只是让他们那个年级知道了他,而食堂事件则是真正的让他全校出名了。
我们高中学校的食堂很大,能容纳千人就餐,老师在二楼,学生在一楼。在晚餐时间,当时的眼镜哥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进了食堂,他走到了打菜的窗口前东瞄瞄西瞅瞅,紧接着,他就突然把手伸到窗口里,一把抓起食堂师傅放在案板上的菜刀就跑。
当时食堂师傅直接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顿时吓个半死,急忙冲出去追他,但那是晚餐时间,食堂人多,这小子又跑的快,硬是没被追上。
接着眼镜哥大笑着,拿着菜刀跑到一个女同学面前,又开始跟她说:“嫁给我好不好,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那个女同学当时也吓懵了,但紧接着眼镜哥脸色一变,猛地就对那个女同学跪了下去,同时把菜刀放到了她面前,开始不断哀求她:“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我那时并未去食堂,而是在教室里看小说,结果听到走廊外突然热闹至极,随后便看到H激动的满脸通红跑了进来,一把抓住我就跟我讲起了食堂刚刚发生的大事。
至于最后眼镜哥是怎么被处理的,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学校保卫处的人带走了他,但是并未开除或是报警什么的,在那之后我还是时不时的能看到眼镜哥,在校园里笑容满面的闲逛。
据说是因为他父亲,也就是那个老师的原因,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有时候我看到那个老师和蔼的笑脸,和讲课时浑厚激昂的声音,真的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老婆跳楼自杀,独生子疯掉的悲惨中年人。
4
“你知道么?我怀疑他没疯,都是装的。”
后来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H和我又聊起了这件事,他这么跟我说道。
眼镜哥和他的父亲都住在学校里的家属楼内,而当时H因为离家太远,便也在家属楼旁边租了一间房子住,再加上他是个非常外向的人,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因此很快便和眼镜哥熟稔了起来,偶尔还一起上下学。
“你知道不,我和他聊过挺多次,真的,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理智,很清醒的人,一点都不像疯了。”H说道。
“不会吧。。。”我疑惑地问道。“那他干嘛装疯?对他有啥好处。”
“报复。”H面色凝重。“他恨他爸,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
相比独子疯掉,和独子憎恨自己,宁愿装疯也要报复自己,我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哪种结果才是更悲惨的。
后来我从高中毕业,离开了那座小城,并定居外地,再也未听到过眼镜哥和那位老师的消息,只是还保持着在本子上记录下读到过的优美语句这个习惯。
5
曾经回忆起那位老师时,我不知道该抱着何种心态,同情?可怜?还是觉得他活该如此?
但过了那个非黑即白,非善既恶,爱情就该完美无瑕的年龄,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后,现在再想起他时,更多的却是同情了。
我并不想批判某一个人,或是偏袒某一个人,但我着实认为两个人都有着不可饶恕的罪过,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师之罪自不用说,但那个女的有太多选择可以去做,离婚也好,打官司也好,但她却选择在孩子面前自杀,然后让孩子背负起她的仇恨,替她去复仇和报复,实在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