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在新西兰因为寻找个小生意做,有人推荐了惠特福得加油站。我按照地址一路寻找,开到奥克兰东郊,找到一个小山村,路上只见树木花草,不见人家。村庄小街上,除了加油,还有是一家酒吧,一家咖啡店,一家酒水店,也少见有行人。当时将信将疑,这儿会有生意吗?后来才从本地的房产宣传广告中学到一个英文单词Idyllic,中文意为“田园诗的”。原来村庄人家都有两公顷以上土地,房屋都在绿树掩映之中了。天性使然,我在适意和赚钱之间重乎前者。于是此心安即是吾乡,居于此地直到现在。有诗为证:
幽村翠岭小山洼,百载吧旌细雨斜。
我醉流连迁此住,为贪美酒暖春花。
大概是触景生情,常常读写一些山水田园之类的诗文,微信读书据此自动推荐了一部梭罗的《瓦尔登湖》,是英文版的。本来想读,兼学英语,结果发现并不简单,作者引经据典,又多是古希腊罗马哲学。只读了开头几页,便停下了。回头这一两年又恶补了一些西方古典文化。再拾回来,觉得英文版得有时间去慢慢的磨。为完成三月下旬的读书作业,弃难从易,又找来中译本。
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版本,徐迟翻译,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写《歌德巴赫猜想》的老作家。徐迟在译本序中说:
读书确乎需要一个幽静良好的环境,尤其读好书,需要的是能够高度集中的精神条件。读者最需要有一个朴素淡泊的心地。读《瓦尔登湖》如果又能引起读者跑到一个山明水秀的、不受污染的地方去的兴趣,就在那样的地方读它更是相宜了。
《瓦尔登湖》是一本寂寞的书,恬静的书,智慧的书。
本书十分精深,不是一般的读物。在白昼的繁忙生活中,我有时读它还读不进去,似乎我异常喜爱的这本书忽然又不那么可爱可喜了,似乎觉得它什么好处也没有,甚至弄得将信将疑起来。可是黄昏以后,心情渐渐寂寞和恬静下去,再读此书,则忽然又颇有味,而看的就是白天看不出好处、辨不出味道的章节,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肺腑,动我衷肠。到了夜深人静、万籁无声之时,这《瓦尔登湖》毫不晦涩,清澄见底,吟诵之下,不禁为之神往了。
三月以来,因为山上做民宿的房子现在闲置着,晚上我常常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值守,是最能宁静下来读棱罗的时候。
读梭罗,开始便找到了一个共同点。他喜欢用“我”字写作,这也是我喜欢的。我认为,只有写将自己的切身体验、心路历程记录下来,和他人交流,才是真诚的。
第二个共同点,是在基本生存原则上。梭罗说:
时代虽在演进,对人类生存的基本原则却还没有发生多少影响:好比我们的骨骼,跟我们的祖先的骨骼,大约是区别不出来的。
我一直也觉得,从远古到现在,人类在基本生活需求是一样的。一箪食一瓢水回也不改其乐。
大部分的奢侈品,大部分的所谓生活的舒适,非但没有必要,而且对人类进步大有妨碍。所以关于奢侈与舒适,最明智的人生活得甚至比穷人更加简单和朴素。中国、印度、波斯和希腊的古哲学家都是一个类型的人物,外表生活再穷没有,而内心生活再富不过。我们都不够理解他们。然而可惊的一点是,我们居然对于他们知道得不少呢。
我心目之中还有一种人,这种人看来阔绰,实际却是所有阶层中贫困得最可怕的,他们固然已积蓄了一些闲钱,却不懂得如何利用它,也不懂得如何摆脱它,因此他们给自己铸造了一副金银的镣铐。
我也常常在反思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科技飞速发展,提供给人的物质越来越丰富了,为何人们的生活节奏反而越来越快了,越来越焦虑了。
或许,《瓦尔登湖》永远不会干涸。在喧嚣的都市中,烦恼的生活中,繁忙的工作中,应该抽身出来几天,去宁静的湖边,坐下来,慢慢地读一读,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