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鱼鱼_Ayuyu
05 雪天杀机(二)
等我反应过来望去,那枚飞刀已经径直插入我后面一个蒙面死士的心脏!
蒙面死士应声倒地,手中还举着向我攻击而来的刀。我真是太大意了,看这人魁梧的身段,只差那么一点,我就会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砍成两段。领主果然为我们安排了毫不简单的考验。
原来那飞刀并不是冲我,反而是要救我。
我看到那个和我穿着一样衣服的人向我走来。他身形挺拔,因寒冷用布巾遮住面庞。从他发射飞镖的速度,我心里打了一个寒噤,如果他要杀我,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对!那么刚才那一刀,他本来也没想到我能躲过!
我下意识缓步向后退去,暗暗准备了防备的姿势。
可是我凝住了,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双脚呢?失去知觉。双手?动不了。眉头禁不住深锁在一起,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
是那双眼睛!
我看到了那双七年前的眼睛,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忘记,只要再让我看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蒙着面,给我的依旧是一双眼。
我僵在原地,我想我闻到了思念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在思念他,思念这个人,一个我从未谋面却牵挂了七年的人。
我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可我知道思念是说不清的,所以我很快又收住了。
他来到我面前,他和我说了些什么,可是我看不到他的唇,所以我不知道。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多想告诉他我曾经以为他死了,再也见不到他,多想问他,他是否还记得七年前大寒天,石室里那个和他对望过的女孩。
他说了一些话,蒙住口鼻的布巾下翕动。可是我没有回答,我也忘记了他也许是要杀我的。
也许是看出我的异样,他摘下了布巾。
于是我这次知道了他说的是:“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原来他长这样子,我只记得他的眼睛。可是他的鼻子,唇形,脸的线条,都和那双眼睛相得益彰,好看极了。
我不自觉笑了,点点头。
他又说:“我们一起走吧。”
我瞥到他腰间系着的锦囊,针脚合缝,还没有拆开过。
他还不知道锦囊的秘密,原来他不是要杀我,确实要救我来着。他一定以为,此刻的我们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要一起保住性命走出深林。
他走到那个被杀的蒙面人身边,利落地从他胸口抽出飞刀,然后在他衣服上抹了抹温热的血迹,重新插回腰间。
他不再和我说话,而是专心地走在前面。我跟着他,有时候低头留神脚下的路。当我抬起头的一瞬,竟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这个停顿显得有些长了。
我不住地想,是不是他也像我一样,认出了我?
我正这么想着,心口砰砰跳动。他伸出手来,伸向我的脸——
他真的认出我了?!
“啧,受伤了。”
他的手刚触到我的脸,我就疼地缩了一下,原来是刚才被飞刀划过留下了一道新伤。
我这才想到,他刚才那一刀,我好险才躲过,不禁负气。
他随身拿出一个瓶子,说:“擦擦吧。”
他看出我脸上不悦的神色,竟展露轻松的神色,说:“我习惯了直接射人心口,至于其他什么人挡在前面,我没注意。”
他虽然淡淡地笑着,语气却是冷淡的,没有一点人情味。领主训练了我们这么多年,不管我们的外表变成什么样,骨子里的冷酷是隐藏不了的。
我也是一样。于是我打掉了他递过来的药瓶。
06 荆允
他愣了一下,随后轻松地单手把我压到一棵松树干上。
我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生气地看着他,看他究竟想怎么样。
“脾气这么大。”
他一手抵住我的肩骨,使我不能动弹,然后咬开瓶盖,撒了一些白色的止血粉在我脸上的伤口。
“变丑了还怎么去见秦王。”
我愣住,仿佛他的一句话,就揭露了我们共同的悲哀。
等药粉逐渐吸收了血迹,凝固住伤口,他松开我。
果然不疼了。我不知是该谢谢他还是讨厌他。原来一个我想见七年的人,竟然是这样的,这一刻,竟有些神奇,令我难以相信。
我们继续前行。我开始担忧,一个时辰快到了,到时候他就会解开锦囊,然后他会怎么样呢?前一秒他还在帮我,后一秒我们就可能是敌人。
我依旧是低头走着,行路越来越艰难,心情亦越发沉重。
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我“砰”地撞上了他。
我抬头看他,他说:“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我心虚,只好装作没听见,低着头。
他无奈,说:“我叫荆允,你呢?”
我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
他微怔,看着我奇怪的举动。
我拉起他的手,同样是一双硬硬的布满茧子和刀伤的手。我把他的掌心摊平,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灵乐。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接着撞上我的目光,却在闪躲。
“你,你——你不会说话?”
我有些落寞地一笑,然后点了一下头。
“你也听不见?”
我还是点了点头。
他大惊,又是惊恐、又是怀疑、又是戏谑地自言自语,总之踱来踱去,好像一只没办法安静的兔子。
“这怎么可能?——”
我从他的唇上读到。
这是个秘密,只有和我最亲的樱离知道。
我不是天生聋哑,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爹就教我读书写字,我学的很快也很好。这之后我生了一场病,就失聪了,接着也就不再说话。爹和娘下决心要让我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不管多难,都一定要我学会读唇语。
学会唇语之后,我大致就和正常人一样了。很奇怪,我的同伴大多都对自己的父母和童年没有一点记忆,而我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看到他不可置信的焦躁,我反而觉得挺好玩。我再拉起他的手,写道:保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也许从十一岁那年,看到他那双不躲不闪的眼睛开始,我就把自己和他紧紧相联系起来,我不知道,这样一厢情愿的相联,竟带给我这么大的力量,使我一直支撑到现在。而竟然在七年之后,又见到了他。
如果他出卖了我,那也只能说明他的眼睛太会骗人了。
他明白我在他手中写的两个字,我不知道他是否能体会到一些这些年我经历的艰难,从而生出同情心来保全我——至少,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已经靠向我这边。
谁说领主训练出来的都是无情的冷血死士,荆允和樱离不就是反面的例子?
荆允把腰间的刀取下来,一头递向我。
“你抓住这一头,我在前面走。有事敲三声,我就会回头。”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让我看清楚,这对我来说没必要,但我还是很开心。
他目光坚定地告诉我:“我们很快就会走出去。”
我们行走的路上,没有遇到更多的伏击,可是风雪却越来越大,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走进了风雪眼。而四周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方向。
就在我快要冷的走不动的时候,荆允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风雪的石洞,应该是迁徙的野兽留下的巢穴。
我倒在了地上,全身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身上没有一丝热力。
原来领主不仅要考验我们对敌的能力,还有求生的能力。这一场风暴来的偏偏这么巧。
“灵乐!”荆允把我扶起来,急忙拍落我身上积压的雪:“快醒醒,别睡!”
可是我又累又困,连眼睛都快闭上,只是恍惚地看到他这么说。
他说:“咱们不能死在这。”
死?——死是早晚的事。我拿出已经被我拆开的锦囊给他看。一个时辰之内,他即使不走也要最终杀了我才能完成任务。
我看到他脸上同样出现的惊恐神情。是的,无论领主的命令是多么荒谬,对我们来说只有执行或者死亡。不论我们是否会纠结,会痛苦,最终只有完成任务的人才可以生存。杀人的人不代表没有良心,没有谴责,但过程不重要,结果使我们成为魔鬼。
荆允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他拿出他的锦囊拆开看,我想他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字。
他沉默了,将锦囊狠狠踩在地上。
我又要昏过了,我最后的记忆是他猛烈地摇晃我的身体,想让我回复神智再支撑一会,可是我看不清他说什么了。
我有无数次从昏迷中醒来的经验,以至于到今天我全然不在乎有什么新鲜的感觉。但这次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又冷又饿,而是看到了荆允。他竟然没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去摸他的眼睛。那个时候,他也是闭上了眼睛,任由我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