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何辜?为什么一定要缩短他们无忧无虑没有竞争的童年?为什么不让孩子以从容的姿态来迎接这个世界?这世界本该是一个空明澄净极为美丽的世界。——《画出心中的彩虹·应该“抢先”吗?》
这一篇早想写,因自打我变“更文”为“更画”,已有太多简友称我作“老师”,问我收不收学生、开不开班?还有些不知哪里找来的陌生人加微信求教,便不得不站出来表个态!
首先,我自己在绘画领域从一个纯“小白”摸索至今不过两月余,光简书这个平台画龄十几年的“前辈们”就大有人在,更别说各大绘画公众号里美专毕业的大触们,怎么地也轮不到我来班门弄斧。
其次,我自觉我的生命里能够担负得起“老师”这个神圣称谓的只有2000年前的那五年。此后职业培训师、企业管理顾问或心理咨询师的身份虽也算得上在传道授业解惑,却不得不承认,我的前半生所有敬业和专业背后的主要目的是获得收入,而且是快速获得高收入。
Last but not the least,也就是我写此文的意图:我真心希望抱着“培养”目标、毫不迟疑掏付各种学费来一手抹杀孩子人生中最具天分的那几年的大人们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先回应很多人的好奇心,自学画画33天来几乎每次都被漫画·手绘专题小编推荐首页的我,到底有没有绘画基础?
一、学习任何一项技艺,最牢靠的基础恐怕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对,假如“喜欢”算是一种基础,那么我有,而且已经有了三十多年。
不记得在多少岁,但一定是12岁之前,也就是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假期和邻居妹妹约好了出去玩,但却遭到一向严格管教的父母反对,无情地把我锁在十来平米的小房间里。
望着小伙伴蹦跳着远去的背影,郁闷无比的我一头趴到床上默默掉泪。不知道是不是泪珠有放大镜的作用,鼻子底下的枕巾图案忽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便一骨碌下床,从写字桌里找出纸和笔,噙着泪花开始了人生第一幅临摹。
我不记得画了多久,反正一直画到天都黑了,邻居妹妹都玩回来了,双职工的爸妈也下班到家了,只记得他们那张大的嘴巴、瞪大的眼。
我的手下是一幅和枕巾图案几乎一模一样的“百鸟朝凤”铅笔画(暴露年代了),只是没有颜色,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叫“素描”。
因自幼喜欢《红楼梦》,我的纸上不知出现过多少个葬花的黛玉和补裘的晴雯,还会在旁边一笔一划题上“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这样的句子,字虽稚嫩,却必定是竖着写。
小学毕业时有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成功的家教经历——教会了比我小两岁的邻居妹妹26个英文字母,工具是我家的小黑板和我用12色水笔临摹五年级英语课本前面几页的26幅图片。为了表现鲜亮的色彩,有好几幅的背景色是我把水彩笔的芯子拔出来直接涂抹的(天晓得一盒笔就这样迅速被我用完了)。
初中的好几次自修课,同桌用来包书的月历纸上的金陵十二钗继续成为我临摹的对象。至今记得,我能一笔画出仕女的美丽侧脸,还是隔壁班女生来串门看到我在画画时教我的。那个女同学后来几亿人都知道,她叫张泉灵。
我不记得是何时放下画笔的,高中?还是大学?反正一停停到了今年六月。
不知道回忆起来的这些童年旧事算不算你们所说的绘画基础,我只知道我真的没学过,只是喜欢,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喜欢。
重拾画笔,只是暮春时节莫名的一个念头,我却可以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神奇力量,因为我的手特别听我大脑使唤,仿佛遇见儿时的玩伴,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于是,从第一次习作完稿落款,我就不由自主签上曾经用了整个学生年代的英文笔名。
这么多年后再握笔,才发现自己再也停不下来。只有画画的时候,我可以抛开杂念,全然地和自己呆在一起。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与投入,叫我满心欢喜,甚至废寝忘食,恨不能一直画下去,我想这就叫真爱。
心理学视角,“真爱”是最强烈的内在动机。马斯洛经调查发现大多数杰出人物的一个共同特征,是对创作冲动的欣喜若狂和对点滴进步的如痴如醉,他称之为“高峰体验”。
当置身于高峰体验,我们对自己和对世界的感受融为一体,自我价值实现的积极情绪与幸福感油然而生,从而成为激发潜能的最大动力。
若是真爱,任何时候相遇,都不晚。
二、作为孩子最亲的人,请不要通过报班来扼杀每一个孩子与生俱来的艺术天分和成为孩子的权利
现在想想,真的要感谢一点不懂艺术的父母当年也就是惊叹一下我的天资,既没有把我送去任何学习班,也没想过请什么老师来辅导(当然那时候也几乎没有收费培训),才得以保全我对美的热诚与欣喜,虽经年,一如初见。
我的青春期最欣赏的一位散文诗人席慕蓉其实是一位画家。她曾在书中写到这样一段经历:北师艺术科的同班同学也是画家潘朝森有一日造访家里,看到孩子们在画画,当时席慕蓉笑着说:我孩子会画没有膀子也没有手的可怜的圣诞老人。
他看了我一眼,问我:“你知道,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吗?”
“什么错误?”
“你帮你孩子做了太多的事,你剥夺了他们自己去尝试成功与失败的权利。”
后来,席慕蓉又在书里这样写道:
我不喜欢看儿童画展,更不爱看有金牌、银牌,第一名、第二名的儿童画展,看孩子们西装笔挺地上台领奖,后面父亲母亲祖父祖母的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大堆,有记者,有镁光灯,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发表一篇获奖感言,那可能是他记忆中最兴奋的一刹那,(不过,多数是他的父母记忆中最兴奋的一刹那。)但是,然后呢?然后的接着来的日子呢?然后的接着来的比赛呢?
父母的行为将成人世界的得失心、厉害心硬塞给了孩子,画画从此不再是一种单纯的乐趣,欣赏画作也不再是一种身心享受,而是带着任务的信息储存和交付作业的压力来源。
大人们处心积虑让自己的孩子“先人一步”,殊不知,一颗生来具有艺术原创性的幼小心灵,本可以恣意长成枝繁叶茂的快乐树,却被修剪甚至捆绑成伤痕累累的一株小盆景,供无关的人观赏与喝彩。
相比发乎内在的动力,外在动机以结果论英雄,只依据分数排名和他人评价论高下,忽略当事人的学习感受;甚至为了应试和考级,将蕴含在知识技能中的智慧活生生压榨成机械而支离的记忆符号。
在刻板遵循所谓的标准中封杀孩童灵动鲜活的创造力,在我看来是极其残忍的。而社会上大部分以营利为目的短训班就在做这样残忍的事情,最可悲的是,身为家长,居然全力配合。
更讽刺的是,当孩子真的表示喜欢并愿意投入,说要考美术专科学校全心学习画画时,家长们却又蹙眉反对,告之还是读个商科合适。
前些日有一个不认识的网友发来他儿子的画,惊喜地发现是临摹我那幅小仓鼠,妈妈说儿子画的时候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果然从她偷拍的照片上发现是倒过来放的画纸。
这位妈妈说她不懂绘画,问我有什么指点可以给到她儿子,我回复说没有,孩子特别棒,让他按照自己的想象画就行,妈妈说好。
三、如果一定要让孩子学画画,那我劝你先让自己美起来
年纪上去,家务外务都难免纷繁,惯性思维的牢笼也更顽固。干扰愈多,心思愈杂,对美的感受性则愈钝;最可怕的是,人的相貌姿态也都会随之丑俗起来。
有一回我约两个全职妈妈的女友下午茶,她俩都带了女儿来。其中一个小女孩就安安静静坐边上趁着我们谈话的功夫用手指在她妈妈的手机上涂了一幅肖像出来,我问她妈妈孩子有学过画画吗她说没有就是自己喜欢瞎画。而还在学龄前的另一个女孩则全程在给我们表演她参加的舞蹈班里学来的各种姿势,只要我们稍不注意想说会儿话她就一脸不高兴地直闹到我们把目光转向她。
有意思的是,这两位妈妈年龄相近,都是80后,但一看容颜和坐姿,一个依然年轻美丽、眼里透着光亮,一个倦态毕露、俨然有了中年相,不知道的会以为她俩差了一轮。而据我对她俩日常生活的了解,前者虽然居家多年但一直喜欢诗词、插花、茶艺、舞蹈,从来没有停止少女时代的梦想;后者则几乎每张朋友圈的照片都是晒娃、晒周末的培训班以及“怒其不争”的愤愤然和对孩子父亲不作为的抱怨。
最近在跟着中央美术学院李建群教授学习《西方艺术史》,有一段印象颇深,说越来越多的国人有能力自费出国旅游,但大多被导游带到有4万多藏品的卢浮宫,却都急切地找到《蒙娜丽莎》和《自由女神》排队拍照留念,然后便喧哗着匆匆奔赴下一景点,物质丰裕和精神贫瘠的强烈反差令人慨叹。
美学大师朱光潜说:“无论学哪一科专门学问,于哪一行职业,每个人都应该会听音乐,不断地读文学作品,偶尔有欣赏图画雕刻的机会。”我想作为孩子,也一定喜欢不会老去,一直美美的父母吧。
在我接手的诸多咨询个案里也发现:现世里动辄忧思重重、焦躁不安的心绪,无不与艺术修养之匮乏有关联。没有一双发现和欣赏美的眼睛,又怎能感知种种世相里的有趣与新鲜?
我们身处同一个纷扰熙攘、物欲充斥的世界,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解决生计问题上,但人和人的差距不在生活水平,而在于能否在劳碌中保存自我主宰,像孩子玩游戏一样地投入和当真?人心的净化,始于生活的美化,若心能开出花来,则人间处处是仙境。
这又回来说到我把我的绘画文集命名为《颜可素,眼须色》的缘由:字面上指的是这集子里既有素描练笔,也有色铅笔的习作;更有一层隐喻,过日子我喜素颜和布衣,但这丝毫不妨碍我以一双“色眼”看世界的真性情。
巧的是,这两日满屏心智残障人士的画作,我看到前主编lekli买来送给待产夫人的这幅,也是不无欢喜。我不想对众说纷纭的腾讯公益项目表达任何褒贬,只想说,当你的心灵足够纯净,世界就会呈现给你最美的一面。
一个有文艺有修养的人,有一双慧眼看世界,整个世界的动态便成为他的诗、他的图画、他的戏剧,让他的性情在其中“怡养”。——《慢慢走啊,走过美的人生》
正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群里有位新作者发来这样的信息,令我倍感欣慰:
从简书名可以看出来,这位妈妈是一位舞者,但并非专业的舞蹈演员,而是一个享受着用随性的肢体舞动来展现心之自由的女子。我相信:这样的女子一定是美丽的,与年龄无关;这样的妈妈也一定是成功的,与付出多少学费无关。
所以,我坚持在简书里更新学画习作,其实更多是给大人们看的,有另一位并不熟悉的作者简之宁写下的那篇《涂涂画画(1)——如果你感到累,那就一起画画吧》就很让我感触。
她说枯燥的绘画教材没能让她读下去,但是我的分享激发了她开始的决心。最可贵的,她得到了女儿从画材到精神的大力支持,画画也使得她们母女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法国的洞穴壁画被公认为艺术的起源,席勒认为艺术是一种剩余精力的发泄,斯宾塞也在《心理学原理》中提到:“美感起源于游戏的冲动。”这些都正好解释了喜欢涂涂画画是儿童的天性,一切天生和自然的东西就让它顺势发展吧,因为孩子会画画毫不稀奇,大人爱画,才稀罕。
与其把孩子送到一个与她毫无情感联接的老师手里进行模式化的教学,不如给到她更多的陪伴与交流。放下你对孩子画得好与不好的评判(再说了,你懂吗?),多用柔和的声音问一问孩子:
“你看到了什么?”
“你想把什么画下来?”
“画的时候你有什么样的心情与感受?”
“如果再画一遍,你会有什么不同?”
多带孩子去大自然吧,因为眼睛能捕捉得到,手早晚画得出。一颗能感受美的心,比任何规则和技巧都值得培育。当然,前提是,这颗心,你自己先得有。
最后,送大家一个二年级小朋友一首不讲究对仗格律的小诗:
我是春天里的柳条,河水清清的,蓝蓝的,我双手去摸它,一碰到它,它就笑了,笑出了酒涡,一圈一圈又一圈。
我是春天里的一块石头,小草从我的咯吱窝里钻了出来,弄得我好痒痒,小草真勇敢!
作者爱瑋儿,一个喜欢写写画画的心理教练。从中学英语教师到500强中国区高管,三十五岁挥别职场,以自由顾问身份背包行走近30个省市。而今安心居家种菜,与七弦共舞,和笔墨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