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客岂知今再到,老僧能记昔相逢


“诗言志,歌永言”,我们古时的文人墨客往往怀揣着“匡时济世”的政治理想 ,有大部分人走进仕途为官从政。

他们在官场政治斗争中艰难地周旋,一旦遭遇贬谪,他们的思想情感也会遭受重创,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迈入了宦海浮沉的人生。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首诗道尽了古代宦游人的酸甜苦辣。

那宦游是什么意思呢?“宦游”是中国古代士大夫阶层的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群胸怀大志游历天下之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或者是为官时经常辗转各地。

简而言之就是士人为了自己的仕途出游,以提高声望、培养关系,寻得求官之路;抑或是做官后因频繁地升任、贬谪、公务以及调动而进行地出游。

在我们众多古诗词中可以看出官员宦游由来已久,像是“不知何处是故乡”的诗仙李白,还有“二十三年弃置身”的刘禹锡,亦或者“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马致远。

这些人都是鼎鼎大名的文人墨客,虽然他们不是同一时代之人,可是相同的是他们都是天涯宦游人。

而我们今天要聊的主角陆游,亦是这些宦游人中的一员。

他宦游八年,不仅阅尽巴山蜀水;就是汉中、云栈、剑阁,也无不跋涉;至于长江、汉水,浩渺的洞庭湖也尽在游赏之中。

作为南宋诗坛领袖,陆游可谓是罕见的高产作家,素有“六十年间万首诗”的盛誉。他一生中创作诗篇九千余首,其中有1886首都是山水诗。

而我们今天学习的这首诗,就是陆游在宦游途中所作的一首诗。

一别八年故地重游,是怎样的人生体验 ?

陆游没有料到,八年后他还能再次夜宿东林寺,原来,他与东林寺的缘分并未止于初见。

据其《入蜀记 卷四》所载,乾道六年(公元1170年)八月,陆游入蜀赴任途经九江,曾到庐山游历,并夜宿东林寺。

今生相逢,总觉前缘未尽。用席慕容这句话来形容陆游和东林寺的缘分,真是恰如其分。

宋孝宗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正月,陆游奉诏东归,二月份启程顺江而下,六月份过九江再上庐山,并夜宿东林寺。

蜀地八载,风云变幻,宦海沉浮,历尽人世沧桑的陆游,早已练就了百毒不侵之躯,身心通透又豁达。

这次又来到东林寺留宿,望明月,听钟声,洗心涤虑,心旷神怡,不免对游宦生活产生一种厌倦情绪。

西入川蜀虽不是他所愿,但奉诏东归也不见得就能大展宏图。

所以,他坦然面对并接受一切命运的给予,并写下了这首《六月十四日宿东林寺》,此诗意境旷达超脱,读来令人心生美好。

《六月十四日宿东林寺》
看尽江湖千万峰,不嫌云梦芥吾胸。
戏招西塞山前月,来听东林寺里钟。
远客岂知今再到,老僧能记昔相逢。
虚窗熟睡谁惊觉,野碓无人夜自舂。
——宋•陆游

赏析

首联以议论入诗。颔联写邀月闻钟,涤除尘虑,表现对游宦的厌倦。颈联用转折含蓄的笔法,写与老僧的话旧,表现出诗人对东林寺的深厚感情。尾联写山寺熟睡和野碓夜舂,点明题旨。

东林寺,庐山著名古刹,晋高僧慧远所建,为我国古代著名寺院之一。自唐代开元以来,是诗人墨客歌咏题名处所。

白居易《东林寺经藏西廊记》:“元和初,江西观察使韦丹,于庐山东林寺建多罗藏一所。”刘长卿诗:“绝巘东林寺,高僧惠远公。”陆游在乾道六年(1170)入蜀时曾住宿于此。

看尽江湖千万峰,不嫌云梦芥吾胸。

开头两句的意思是看尽江、湖、河、海,阅过千万山峰。小小的云梦泽薮,哪里会芥蒂在胸?

云梦:楚国泽名。其址大致包括今湖南益阳、湘阴以北,湖北江陵、安陆以南地区。

芥:芥蒂,比喻心中的嫌隙或不快。

诗的起势突兀,好似千里归来,有说不尽的心意。事实也是如此。

诗人由临安到夔州,再由夔州到南郑,然后调往成都府,又在蜀州、嘉州任官。最后顺江东下,来到九江。

他宦游八年,不仅阅尽巴山蜀水;就是汉中、云栈、剑阁,也无不跋涉;至于长江、汉水,浩渺的洞庭湖也尽在游赏之中。

诗人行程万里,真可以说是“看尽江湖”,阅尽了“千万峰”。

陆游的“不嫌云梦芥吾胸”句,既用了司马相如的句意,也含有苏轼诗句的意思。

这句是说,云梦虽大,对于一个“看尽江湖千万峰”的人来说,它岂能梗塞在我的心中。

言外之意,云梦在我心目中也不过是小小的水泽罢了,既能容纳它,也能忘却它。

至于宦海沉浮,人间的恩怨,更算不得什么。这首诗以议论开始,形象地概括了诗人的行程,抒发了胸臆,表现出一种旷达的情怀。

戏招西塞山前月,来听东林寺里钟。

三、四两句的意思是借得一点天真,请来了西塞山前的月亮;与我一齐倾听东林寺的钟声。

西塞山:在湖北省大冶县东,山临长江,是古代水战的要塞。

再次表现了诗人豪放豁达的胸怀。这本是写实之笔。诗人留宿在东林寺,眼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耳听着寺里悠扬的钟声,这境界确实很清幽,但不免又想起一段往事。

那是乾道六年八月中秋节。诗人曾记述过当时的月景:“空江万顷,月如紫金盘,自水中涌出,平生无此中秋也。”

(《入蜀记》)这优美的中秋夜景,是诗人入蜀途经西塞山,在大江对岸留宿时所见到的。

自此以后,那如紫金盘的明月似乎一直伴随着自己,今日在庐山脚下,又看到她,何不邀来共听古寺钟声。

月下闻钟,当然是一种美的享受,所以诗人对钟声那样感兴趣。但用佛教的说法,寺院的钟声可以发人深省。这两句诗写得洒脱而含蓄,反映诗人对幽静的东林寺的喜爱。

远客岂知今再到,老僧能记昔相逢。

五、六两句的意思是没有想到我今天能够再次故地重游,老僧却记得八年前相逢的情景。

今再到:陆游曾于1171年(乾道七年)入蜀中途来东林寺游览。

“远客”是诗人自谓。诗人没想到今日又旧地重游,真是喜出望外,而且老僧还曾记得昔日相逢的情景。

这两句虽似浅近,但含意丰富,从中可见诗人倦于仕途,委心任运的思想。

虚窗熟睡谁惊觉?野碓无人夜自舂。

最后两句的意思是我敞开窗儿睡了,是谁把我惊醒?原来远处的村野,还有水碓夜舂。

虚窗:敞开窗。

野碓(duì),碓是舂米用具,用柱子架起木杠,杠的一端装置一块圆石,以足连续踏木杠的另一端,石连续起落,可以舂米,故舂米有连续的声响。

野碓,山野间的水碓。

从这句透露出诗人喜出望外的心情。“虚窗”指敞窗,敞窗入睡,而且睡得很熟,说明诗人心情坦然,忘怀一切。

“谁惊觉”的“谁”字不仅指人,也包括各种声音。

虚窗熟睡”点明题旨,全篇诗意尽蕴含其中。结句以野碓夜舂的田园生活把诗人沉寂的心带进一个新的境界。

从全诗来看,首联以议论入诗,这是宋人常用手法。此诗意境高旷超脱,得庄生委心任运之旨至于“野碓无人夜自舂”,虽说是化用唐韦应物的“野渡无人舟自横”(《滁州西涧》)句法,但别出新意。前者写静,后者写动,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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