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以特岗教师的身份,我走进了逊克县宝山乡中心学校。这是全县最为偏远的一所山区学校,全校100多名学生,只有我一个英语教师。初为人师的我,既好奇又憧憬,工作的第一天就在自己的笔记本扉页写下“真的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唯独从心里发出来,才能打到心的深处”作为自己的教育箴言。就是这样的一则教育箴言,灯塔一样在我教育工作的茫茫大海上,帮助我指引着方向。 来工作之前,就向其他老教师了解到,这个山区学校存在着很多的留守儿童、单亲孩子和孤儿。开学前夕,我为了帮助学生取英文名字,找到班主任拿到班级的花名册。当时三年级一个叫做“那春”的名字,引起我的关注,因为这个名字读起来,似乎能让我看到他出生时父母欣喜的画面,我猜测他们一定是看到了生机,看到了希望,才会为他取这样一个勃勃灿烂的名字。为了不违背他父母的期许我保留了“春”字,为他取名“Spring”,希望他可以一直温暖富有生命力。我想象中的他,是株抽出新叶萌出红花的小树,茁壮且欢快!
可是,三年级的第一堂英语课,我见到的Spring确是一位与我想象大相径庭的Spring。40分钟的课堂,他全程与我没有眼神交流,更别说语言互动了,一直自己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课桌上,低着头,也看不出他在玩手还是玩书,或者根本什么也没玩… …这可是孩子们人生的第一堂英语课啊,其他孩子都异常兴奋,特别是知道自己有英文名字时,反复地读,夸张地笑,相互叫着彼此的名字。而一旁“淡定”的Spring被反衬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反复试图与他互动都无济于事。下课的铃声响了,刚好是大课间,孩子们离弦的箭一样飞奔操场。我故意放慢收拾课本、教案和关闭ppt、电脑的速度,观察着Spring。他动作缓慢,几乎可以用“蹭”这个字眼儿来形容,他蹭到备品桌,摆弄两下自己的水杯,并没有喝水,又看似漫不经心地蹭了回来。没等坐定,转身又去了备品桌。这一次边走边看外面的小朋友,很确定,当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羡慕与渴望。“Spring!你为什么不出去玩呀?”沉默。“Spring!你是口渴没有水吗?”沉默。我顺势提了提他的水杯发现是满的。“Spring!如果你想出去玩,Miss Zhong可以带你去。”依然是沉默。
下班后,我找到了班主任李老师了解Spring的情况。他出生不到一个月,父母吵架,母亲生气把他摔在地上,当时头部着地,“孩子脑子可能被摔坏了”。在他满月没多久,母亲和别人私奔,留下了父子俩。后来爸爸也走了,他和伯父伯母一起生活。再后来伯父伯母也搬了家,现在的他寄宿在学校附近的阿姨家。幼儿园的时候就发现他有自闭症倾向:不敢与人对视,和小朋友沟通特别困难,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并表现出有伤害和刺激性的行为,重复刻板动作而且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摆弄一件物品……
听完李老师的话,我一个人默默地想,Spring其实不是摔坏了脑子,他是因为从小缺乏爱,也就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对周围的人,对周围的环境,对社会都充满恐惧。他胆怯,他害怕,他只愿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觉得那样才最安全。想到这的我,不免有些心痛。
从小我成长的家庭就是快乐和谐的“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他们更爱我”的氛围。我的思维里大家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缺爱”的故事性情节会发生在我的身边,更没有想过我的学生当中就有这样的孩子。下班回到宿舍,我便开始搜索关于自闭症儿童内容的相关公众号,开始上网购买相关书籍,从科普入门到自闭症干预方法再到专家著述。我没有奢望着自己可以像医生一样治疗他的自闭症,只是想找到一个以他能接受的方式走进他,爱他。我懂得,如果一个人小时候缺少“人之初”最本真的爱,就会脆弱、就会敏感。因此,我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慢慢地接近着他。课堂中,特别的关注他,班级的正常教学活动完成后,鼓励的言语、激励的方式都会额外再“分”给他。只是想让他知道,Miss Zhong是爱他的。终于,在一次我讲的cat与monkey的小笑话中,他笑了。笑得特别开心,笑出了9岁孩子的天真与无邪。他笑了,我却想哭……
渐渐地,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他爱说话了,他大课间还和其他孩子一起做游戏了。一次体活课,刚好我没有课,溜溜达达去找他们聊天,其实也是想看看Spring。到了还没等我开口问Spring最近表现怎么样,好几个孩子就跑来“告状”,“Miss Zhong你把Spring宠坏了,我们和他开玩笑,他就跟我们说‘你们不可以欺负Spring’”。听完我什么也没说,笑了,那是因为欣慰。之前的他都不敢和你们一起玩的啊,现在也开始学会“捍卫主权”了,好开心。
渐渐地,他也会和我聊天。他会问我“Miss Zhong你穿什么呢,我穿得棉裤特别热,跑步还抬不起腿,可是阿姨不让换”;他说他长大要当英语老师,因为英语学起来好简单,比语文数学简单多了;他说他放学回家最先写英语作业,英语句子读得不熟不愿意发英语微信群,担心其他人会笑话他;他说感冒的时候要吃安瑞克退烧,直接倒进嘴里最好,味道微甜,像糖,不用喝水,喝水甜味儿会变淡;他说他没有吃过甜甜圈,甜甜圈看上去应该很好吃,粉色的肯定是草莓味,黑色的是巧克力味,下面应该是很软很软的面包;他还说,他不记得妈妈了,但是知道她叫小爽。
聊得越多,了解越多;了解越多,越让人心疼。这也许就是教育体现的“心心相印”。Spring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人生路还很长,比我的教育之路还要长。今后他还会遇到很多任老师,还会遇到很多人,愿他今后的人生路可以一直以阳光明媚为底色,不管遇到多少凶险和丑恶,都不会动摇对这世界和对自己的信心!愿Spring,还有和Spring一样的孩子们都可以得到全世界的宠爱,在爱与被爱中坚强、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