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大槐树下,遛弯走累的张老汉坐在青石板上,望着通往远方的道路,目光失落而无奈。
他一年前得过一次中风。导致现在的身体没有多少力气,什么活也干不了,走路有时都很吃力。他身边的大黄狗依偎在脚下。大黄狗的头时不时的还会蹭蹭蹭张老汉的裤脚。然后它伸个懒腰,换个姿势,继续趴在那,陪主人看着远方。
远处夕阳就要落山了,那淡淡的光辉照在张老汉满是褶皱的脸上,多了几分凄凉的味道。他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起身回去,却发现自己的腿又开始麻了。他只好手扶着大槐树,在半蹲半起的姿势里,咬着牙,考虑是继续坐下缓缓,还是活动活动,或是今天吃的舒筋活络丸是不是该加量了?
他身后有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张伯,咋了?”
张老汉回过头道:“是二柱子啊,我这腿麻了,起着费劲!”
二柱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健硕男子,他和张伯家的儿子水娃是小学同学。小时候常到张伯家玩,只是后来水娃去了大城市上学。他就没再去过水娃家。
二柱子把电动车停稳。下车蹲下身子,给张老汉捶腿。
张老汉看着二柱子那细心捶腿的样子,不禁从心里开始羡慕起二柱子那瘫痪在家的娘来。
虽说自己大半辈子累死累活的供出一个大学生,可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瘫了二十多年的柱子娘。
大柱和二柱因为家里困难,都没上完初中就去村子附近的砖厂打工了。搬砖的活又苦又累,但哥俩却忍了。他们知道,自己不能像其他年轻人那样去外地打工,为的是可以就近照顾瘫痪的老娘。张老汉想,多孝顺的孩子啊?怎么我那儿子上了大学后,就开始变了,变得不乖了,不孝顺了呢?刚上大学那会,水娃死活要买苹果手机,苹果电脑。他是贱卖了自己种的那片果树,才换了钱,买手机的。如果那片林子放到现在,也值好几十万了。可当初不给娃买,娃就要跟他这老爹断绝父子关系啊。想想,水娃在家上学时,他自己买个烧饼都舍不得加鸡蛋哩。
二柱子起身又扶着张老汉走了几步,把他搀到电动车后座上,载张老汉回了家。
他一进张老汉的家,顿时觉得满目苍痍。小时候的记忆里,张老汉的家,院落干净,井井有条。屋内的家具电器,在二十年前,都是村子里最新最好的。屋内的家具也是处处干净整洁,窗明几亮的。
而现在,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墙头上长满了野草,院子的南墙上还有一处坍塌了大半,散落了一地的砖头。地上也长满了一簇接一簇的野草,显得荒凉惨淡。
一进屋子,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冲鼻而来,角落里的尿盆大概有好几天没人倒了吧?二柱子这样想着。再看屋子里的家具上满是尘土。睡觉的大炕上,被褥和脏衣服混乱的摊了一片。下面呢?废纸,塑料袋和脏乎乎的鞋子把地面覆盖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下脚。
二柱子试着蹚开脚下的垃圾,把张老汉扶到炕边坐下,说道:“张伯,怎么家里就您一个人住啊?”
“唉,你张婶被水娃叫去住在城里看孙子了。我呢?既没用,又笨。不怕大侄子笑话。城里那卫生间的门,我是开一次门费半天劲,好容易打开门,又不会关上,刚会关上门吧,就又忘记怎么打开了,结果卫生间又出不去了。我是老了不中用了,还总把尿尿到马桶外边,儿媳妇嫌弃,就被儿子打发回来了。这不,也就大黄跟我在家就个伴儿。别人谁稀罕我这又脏又臭的老头子啊。”张老汉无奈的说着,那大黄狗扒着炕沿抬头看着他。他摸摸那只狗,心里无限感慨。
二柱子先把张老汉的尿盆倒了,在院子的自来水旁洗手时,又想给屋内的张伯倒杯热水,却发现暖壶盖都长绿毛了,想给他做顿饭,却发现那大锅也是脏乎乎一片,许久没动火了。
二柱子又去自来水边,把暖壶刷干净。在屋里找了个最简单的热水器,插在壶里通上电。等待水开的功夫,二柱子说道:“张伯,您先等我会儿,我这就回来。”说完,二柱子出去在附近买了几个馒头和火腿肠。他把馒头掰开个缝,加上了几片火腿肠给张伯当晚饭,又给张伯倒了一杯热水。
然后他说道:“张伯,今天太晚了。我得回去照看我妈了。等明天轮到我大哥大嫂在家照看时,我过来给您收拾收拾屋子。”
“二柱子,那啥?你去忙你自己的吧,反正也就这样了。别耽误你挣钱养家啊?”
“没事,张伯,明天见。”
天刚亮,二柱子果然如约来了。他还带着他那个能干善良的媳妇娟儿。
二柱子把坍塌的墙头码好。又把院落里的杂草除净。
二柱和媳妇又把屋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把张伯的脏衣服全部清洗后,晾在了院子里。
接着夫妻二人又把厨房收拾干净,给张伯做了一大锅肉包子给他吃。
张伯特别感动,心想,自己那大学研究生的儿媳妇,怎么就不能像二柱媳妇这么能干善良呢?当初在城里,水娃媳妇可是指着他鼻子骂他,说他是个老流氓,上厕所不关门啊?他想跟他们学学怎么用家里的门,怎么用家里的电器,可他们都说没空教。可他们下班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电视。等老伴把饭做好,叫他们吃饭,他们都爱搭不理的。连句像样的人话也懒得跟自己多说一句,还边吃饭边玩手机,那是没时间教么?小孙子乱跑,摔了跤。不是赶紧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却是嫌弃老伴废物,没看好孩子。她还装模作样的给孩子拿手机拍照,说孩子膝盖划破了,在朋友圈里说自己心疼的要命!那你倒是放下手机看会儿孩子啊。我老伴当年为了给儿子挣大学学费,冬天种大棚菜,没几年就得老寒腿,关节炎的,哪能跑那么快,追上小孙子啊。
他心疼老伴照顾孙子辛苦,就想帮老伴在厨房做个饭,结果忘记把电饭锅里面的那个小盆放回去了,直接往里放米放水。刚从外边逛超市回来的儿媳妇见了当场就不乐意了,嫌弃他把厨房弄脏了,更嫌弃他老伴做饭晚了,耽误他们吃饭了。
他觉得委屈,去儿子单位找儿子评理,结果儿子出来对身边的同事说,这老头是他的老乡,进城办事来了。他当时那个气啊!气的他指着儿子鼻子骂,有个农民爹就丢人么?老子说家乡话,就丢脸么?你以为我不想穿好衣服么?老子的钱全省下来给你上大学,娶媳妇,付楼房首付了。有本事给你爹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穿啊,光会嫌弃老子穷,我呸!老子累死累活的挣钱,供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不认老子的!
结果,他气得中风发作了,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儿媳妇还嫌弃医药费贵,不愿出,与儿子吵架回娘家了。最后,还是他老伴把老家那准备翻盖新房的砖贱卖了,拿到手两万多元钱把医药费凑齐的。他出院后说什么也不住城里了,拉着老伴就回乡下了。
可没多久,儿子又打电话来,说儿媳妇和雇来的保姆打架,又说些软话,让老娘回去,继续看孙子。
张老汉想狠下心不管儿子了,跟老伴守着家里的破院子,好好过几年消停日子。
可老伴心疼孙子,听电话那头孙子哭着喊奶奶,老伴心一软,就又回城里了。他跟老伴在一起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有过离婚的念头。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让儿子儿媳给……那啥了,好像叫分居。对,就是分居这词,上次电视里就这么说的。这不是让我们老两口名义上搞离婚么?
老伴肯定也很寂寞吧。半夜里除了喂孩子奶粉,连个说句心里话的人也没有。活的还不如城里的保姆呢。问题是人家保姆每月得要工资啊。主家待遇不好,脾气不好,就拎包走人哪。可我那老伴呢?还总往里搭钱不说。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啊。谁让咱没上过大学,不会说普通话,让儿媳妇瞧不上呢?
老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自己的老娘当婆婆那会儿,没少为难水娃的娘。水娃的娘孝顺善良,都忍了。好容易轮到水娃的娘当婆婆了,世道却变了。那儿媳妇比村里最恶的婆婆还凶。不是说,书读多了,就通情达理,更懂得孔孟之道,孝顺父母么?怎么这两个在大学待过的娃,倒不如二柱子和他媳妇呢?
张老汉看着二柱媳妇递过来的包子,流着泪道:“我家的儿子和媳妇,咋学历越高,越不知道孝顺老人呢?他上小学时,邻居婶子大伯的都打招呼啊,咋自从上了大学,连见了自己的爹娘都不爱喊了,同村的乡亲就更别提了。还有那昨天剩的馒头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不吃了,儿子说扔就扔啊,多糟蹋粮食啊。我辛苦大半辈子,供他读大学,就教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想知道那大学收了我辛苦挣下的学费到底教个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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