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小黑是我家的一条狗,通体黑色,于是给它起名小黑。
小黑是我刚上学那会抱回家的。娘不同意养小动物,直到我上学了,得知班里同学家狗产崽了。我心下一动,便去抱了一只回家。
小黑很是讨喜,慢慢的娘也就没再赶它走了。我们每日喜欢跟它玩,故意捉住它的两只前脚,让它两只后腿在地上走路;或是用手把食物放于高处,等它跳起来吃。小黑很是聪明,过一段时间,就会后腿走路了,弹跳力也十分了得。
小黑小时候特调皮。那年娘弄了些耗子药,不想给猪误食了。猪躺在地上,嘴里吐白沫。小黑看到了,便跑过去添那些白泡沫。后来也躺在地上吐白泡沫了。娘用了之前猪瘟剩下的青霉素,就着注射器,给小黑和猪各打一针。之后不久,它俩都好了。
小黑调皮,有一次受了很严厉的惩罚。那天,猪用爪子扒开了火房的木柜门,里面是没吃完的饭菜,要留着下顿吃的。娘把猪赶走了,小黑就过来了。两只前腿一扒,门就开了,完全不似猪那般费力,然后享受美味。娘赶完猪回来,直接拎起它的耳朵,朝门外丢去。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去看它。他趴在地上,睁着委屈巴巴的眼睛,我赶紧跟它解释一番,它又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从此之后,它虽调皮,但在家里,不是它盘里的食物从不吃。
小黑很小就会看门了,有人靠近就会叫得很凶。若是碰到持枪打猎的猎人,叫得十里地都听得见,对我们却特别温顺。娘不许小黑进火房,免得吃饭时它老在脚下晃悠,它便不进来,就在火房门外,喊它吃饭它才进去。我一出火房门,它就凑过来,直摇尾巴。好几次,我因为受了哥哥姐姐欺负,心里正憋着气,小黑还是摇着尾巴凑过来,我一时生气就蹲下去,朝着它的额头就是一巴掌。它趴在地上,委屈地看着我,好像在问它什么地方做错了。看它憨实的样子,不免后悔,后来就不打它了。
小黑除了看门,也自学了捉老鼠,从此娘对它越发喜欢了。但是有一次在外婆家,小黑一进门就倒了下去,后脚扑腾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眼看着前脚就要变僵硬了。我伤心得不行。娘说它大概吃了中毒的老鼠。我曾听说茶水可以解毒,便去拿了茶壶,又加了许多茶叶。搬开小黑已经有些僵硬的嘴,把茶水一直往里灌。许多茶水没流进去,顺着它的脖子流下来,毛发湿哒哒的粘在脖子上,我才看清小黑原来还那么小,那么瘦弱。我哭的凶,大人都劝我算了,我还是一个劲地灌。后来,茶水也没了,地上一滩水,小小的小黑全身湿哒哒的躺在那里,我都以为没希望了。过了一会,它居然站起来了,还把身上的水甩了甩。我一边哭一边笑一边去抱它,它许是觉得自己又是水又是泥,太脏了,轻轻地溜走了。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它又窜了出来。
小黑喜欢跟着我们,不管去哪里都跟着。小黑喜欢我最甚,可能是我抱它回来,有救过它一次的缘故。我上小学那会,天不亮就要去早读了,多亏了它一路跟着我,我才不至于害怕。学校里孩子欺负它,它就躲在学校外面。我一度担心它回去找吃的了,但是晚上放学,它又会从角落里窜出来陪我回家。
后来我寄宿了,小黑也长很大了。它的毛发通体黑色,黑得发亮。一到周五下午,首先来接我的必是它。它跳起来有我胸脯那么高了,前爪轻轻一按,我就站不稳。我每次拍拍它的头,它就渐渐安静下来,一直用尾巴扫我。我取下脖子上挂的书包,还是娘为我做的第一个书包,放在它脖子上,它就往家跑。
小黑长大了,本事可多着,全是自学的。它常叼来山里的兔子给我们,活的,自己抓的。我就有一次亲眼见小黑抓兔子。小黑从山坡往下赶兔子,跑得飞快,然后,跳起一跃,往前一仆,就扑到兔子了。它用前爪按住,脖子上来一口,然后就叼回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我们把兔子炖了,总会给它留块好肉,所有的骨头也都归它。有一次,它叼回来的兔子太小了,哥哥看了眼,就给了小黑。从此之后,小黑再也没叼兔子回来。这个小黑,聪明地过分!
娘真正地接受小黑确是因为另一件事。那天她跟我哥哥走夜路回家,剩下不到一里路,娘见手电筒快不亮了,说要省着点开门用,原想着是熟悉的路,便把电筒关了。漆黑的路上,他们娘俩边走边说话。突然小黑从后面冲过来,叫个不停。娘打开手电一看:居然是一条土地蛇,正在跟小黑缠斗,而后逃走了。回到家一看,小黑被土地蛇咬了,嘴巴旁边有个小洞,迅速地鼓胀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娘就抱着小黑去了镇上的诊所,又等了好半天,才看到医生。医生看都没看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黑,就说要很贵,并且现在没有了。拿的话要个三五天。小黑体内毒素扩散了,从嘴巴一直肿到了喉咙,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娘心里着急,抱着小黑回家,想着家里还有土地蛇灰,兴许可以一试。
回到家,娘把家里存放的烙干的土地蛇拿出来,碾碎,给小黑的伤口敷上。没半天功夫,肿就消掉了,全家人开心得不行。
小黑虽然凶,但从未真正地下过口。只有我特别小的时候,跟小黑玩,它的牙齿太锋利,在我巴掌上划开了一到,血细细流出来。小黑立即趴在地上,十分抱歉的眼神看着我,过一会又低下头,似是十分自责。听老人说被狗咬了是要吃狗肉的,这样才不会得病。当时小小的我,并未生小黑的气,轻轻地在它身上咬了下,咬了一嘴毛,冲着我爹娘傻乐。
又过了几年,家里那边流行狂犬病,说要把家里的狗都打死,预防病毒。一天,有三个年轻人来我家,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我一看,本能地瑟瑟发抖。我们全家跟他们担保小黑从未下过口,并把家里留下的小黑唯一一个崽送给他们,他们才罢休。那只崽很胖,肉乎乎的,应该是得益于小黑的照顾。后来听说狗崽一棒就被打死了,然后就被当做了盘中餐。
我上高中了,不能时时看小黑了,老家人说狗的寿命不长,小黑在狗里面算年纪大的。我时常担心它,看到它依旧发亮的毛色,便渐渐安心了。上了高中后,开销也大了,爹娘出去打工,上面的哥哥姐姐也不在家,就把其他牲畜卖了。家里就留下了一群鸡和小黑。我每月放两次假,每月的第二个星期五回家。每次回家,小黑就守在门前。门前的草长起来了,锁也生锈了。夕阳的余晖里,一切都无比凄凉。我常默默抹眼泪,小黑就过来坐在我身边,把头往我怀里拱。
秋天一过,冬天就来了。冰天雪地的,小黑又怀崽了。外婆要我冬天去她家,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于是,放寒假我才在见到小黑。它在隔壁破落无人居住的破屋下用草堆了一个窝,里面躺着小崽。它的毛色买有之前亮,晦暗了不少,但依然精神。爹娘回来后,就在门前的大树上发现了那群鸡,一只不少!小黑给看着呢。
就这样,小黑在家又守了三年。我高三毕业后去浙江爹娘那里了,再回来时,却不见了小黑。听说是村里猎人早就不喜欢它,于是成我们不在,偷偷打死了。我们回来时,竟连它的尸骨都找不到。
小黑,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