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的第三年,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是妻子玉凤的同学兼初恋。这让敦厚老实的路明哲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是个初春的早晨,霜白风冷,天刚麻麻亮,路明哲还没起床,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叫。妻子把他摇醒,穿衣起床,打开门,寒风里站着同门大伯和一个陌生男人。
大伯在路边摆摊卖水果,每天早早的就起来出摊,见明哲开了门,就问,啥时候回来的?
路明哲在深圳打工,春节火车票没买到,刚好厂里要留两个人看场,就赶在正月二十才回家。
昨下午到家的。大伯有啥事儿,起来这么早?
这不你同学找你,认不得门了,我带他过来。他是你表姑家的大儿子,你忘了?前几年还来过。
明哲看看不认识,没说什么,把他们往屋里让,大伯说,我还有事,你们说话吧。转身走了。
男人不进屋,递过来一个小纸箱子,说,不进去了。我是玉凤的老同学,给她捎过来几本书。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又说,你不认识我了?崔福林,上高三那年,你是三一班,我在三三班。
明哲心里一阵一阵的紧,不冷不热的道,想不起来了,坐屋里说吧,外面冷。玉凤还没起床,我喊她起来。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上班。你们有空了去我那儿玩。
逃也似的走了。
路明哲端着沉甸甸的纸箱回屋,妻子还窝在暖和的被窝里,显然没听清楚外面的谈话,漫不经心的问,谁呀?大清早的。
路明哲把箱子重重的扔在地上,带着浓浓的醋味,盯着玉凤的脸说,找你的,叫崔福林。老实交代吧,啥时候勾搭上了?
玉凤脸红了一下,被子一掀坐了起来,眼睛睁的溜圆,胡说啥呢,谁勾搭啦?
……
玉凤想解释,后面却无语了。
停顿三秒钟,她又说,春节同学聚会才碰上他的,明哲你相信我,真的是纯粹的同学关系。
明哲沉着脸不理她,蹲下身拆开纸箱,两本厚厚的本草纲目,两本老中医医案精选,打开看,还散发着崭新的油墨香味。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线索。别过脸盯着玉凤说,你啥时候看过书,这些书你能看懂?
相比闷骚寡言的路明哲,玉凤机巧多了,说谎,是这个女人最擅长的技能之一。在明哲翻书的几分钟里她早已想好了对策。
书店送给他单位图书馆的书,多出来两套套,我想收藏着,孩子长大说不定有用。不要白不要。你有本事也弄几本不花钱的,卖旧书也换几斤盐吃。
路明哲没话了。打嘴仗,用不了三个回合,他必定落荒而逃。点上一支烟,蹲到门外抽去了。
假期匆匆过完,路明哲又去了深圳。转眼大半年过去,繁花落尽,又是秋天,玉米大豆赶着趟儿的成熟了。路明哲请了假回家收秋。正值八月十五中秋节,路明哲到家没几天,大伯送过来一箱苹果,说是崔福林路过,你们俩都不在家,放他摊上让捎过来。
路明哲打开箱子,果香扑鼻而来,却并没有勾起他的食欲。他盯着玉凤的脸,不说话。玉凤很镇静,拿起一个苹果用手搓了搓,咬了一口说,吃吧,看我干啥,人家单位发福利,你也发一箱给我。
吃吧,吃撑死你!路明哲对着箱子踹了一脚,干活去了。
假期结束,路明哲没再去深圳。辞了工,买一辆脚踏三轮车跟着大伯卖水果。他不敢再出远门。那一团一团的疑云窝在心里,凝在脸上,整天看不见个笑脸。他在等,就象一只捕鼠的猫,静静地匍匐着身子,却时刻机警的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路明哲不是那种高大健硕勇猛好斗的人,他自小瘦弱腼腆,象一只小绵羊般温顺,邻里口中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连续两年高考,都以十分左右的差距够不上分数线。而家里再也拿不出钱让他复读。不曾想他考场失意情场得意,刚回到家就有姑娘找上门来,说是明哲在北京的好朋友介绍过来的,要做他的红颜知己。窘的他面红耳赤,半天没缓过神来。就是现在的妻子玉凤,不算漂亮却也娇小可爱,举止大方。犹豫三天,才走上恋爱的轨道。顺理成章的先上了床,然后娶到家,第二年就添了胖小子。父母身子骨还硬朗,就一直帮着带。
走进了婚姻的围城,没有了恋爱的激情,双方的缺点都慢慢暴露出来。玉凤在娘家最小,家庭条件比较富裕,娇生惯养成就了她的好吃懒做。而路明哲的妈妈干净勤快,看不惯这样的儿媳妇,吵吵闹闹就成了家常便饭。路明哲夹在中间,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于是随着南下的打工大军去了深圳,日子也好过多了。
哪个男人不怕后院起火。路明哲虽然懦弱,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倔强。他在抓到把柄之前不动声色不吵不闹。一旦证据确凿,他就会立刻离婚。但是他又害怕真相的发生,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他们就是纯粹的友情。
重阳节那天,路明哲去城里进货。早起去,下午才回来。中午饭都没舍得再外面吃。回到家一个人影没有,锅冷灶凉,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抓起一只碗摔的稀碎。抽了半支烟,耐不住肚子咕咕叫,自己煮碗面填饱了肚子,傍晚玉凤才回来。说是回娘家去了。帮老人洗床单耽误事了。
第二天出摊,大伯问他,昨天看见福林回来了,没有上我这院来,在你那儿吃的饭吧?
路明哲一愣神,感觉头一阵懵,脚底发软,差点没站稳。头也没抬说,没有,坐一会儿就走了。
窝着一肚子火挨到收摊,阴沉着脸吃完晚饭,电视剧也不再看,路明哲早早上了床,点着一支烟,狠狠的抽着。玉凤觉得奇怪,啃着苹果,问,今儿咋睡这么早呢?
路明哲噗的吹掉烟屁股说,昨天又约会去了吧?这回给你捎啥好东西了?
神经病吧你,谁约会了?我带着孩子回一趟娘家就约会了?结婚这几年了,跟着你没享过一天福,连一条金项链都没给我买就嫁给你了,超过二百的衣服都不敢问,你有啥资格怀疑我?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了吗。
玉凤一边数落一边哭,声情并茂,好像全中国的委屈都让她一个人受了。路明哲一向心软,看着那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出话来。但是心里的疑团涌上来,他又憋不住,大声质问,崔福林回来了,你没有去见他?鬼才信。大伯都给我说了,你还不承认?
听他胡说八道,他从哪儿见了?你把他叫过来,看我不扇他的老脸。
路明哲又无语了,如今许多事,眼睛看到的尚且不一定是真的,捕风捉影的事怎么能相信呢?他真心不希望是真的。
见路明哲不说话了,玉凤也收了眼泪,温柔的说,老公,别瞎猜了,我跟他真的没啥事,就是简单的同学之情。上学时候他追过我,写了一堆情书,他猴头猴脑的我根本就没理他。我就相中你学习好,人品好,老实可靠,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路明哲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好像金刚如来一样头顶闪着光环。他把玉凤拉到床上,深情的说,老婆,我相信你,理解你的心情。嫁给我你受委屈了。等挣钱了,我给你买一条粗的,比拴猫的链子还粗。
玉凤破涕为笑,骑到明哲的身上一阵乱捶。
这一夜玉凤湿的如洪水泛滥,要了一次又一次,把路明哲的小身板折腾得如一摊软泥。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霜降庙会。水果摊上生意好,玉凤招待完来赶会的亲戚就去水果摊帮忙。这一天下午,是庙会最后一天,没什么客人了,水果摊生意也不是太好。几天的忙碌,路明哲起早贪黑,一边卖货一边补货,吃不上一顿应时饭。嘴角起泡,耳内轰鸣,时不时的眼前的人还会生出三头六臂。感觉实在不舒服,就想回家睡一会儿,让老婆来看摊。
给大伯打过招呼,让他先盯一下。走到家门口,见一辆摩托停在门外,大门紧闭,心想谁的摩托停这儿,不怕丟了。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隐隐听到堂屋卧室有动静,他的心就开始咚咚咚的跳,象第一次偷零食的孩子。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颤抖了,一股热血直往上涌。他骂了一声跳上床,对着被窝里的崔福林和玉凤乱踢乱跺。崔福林把被子猛的一掀,反而把路明哲盖到被子下面。趁机捞起衣裤跑到客厅穿好,逃出去骑上摩托一阵风似的溜了。
第二天,路明哲拉着玉凤去找村委会开证明办离婚。经过再三调解无效,拿着证明去了民政局。工作人员说,先把离婚协议放这儿,回家考虑一个月后再来办理。
一个月后,他们没有再去。玉凤哭着再三道歉,发誓以后再不跟崔福林来往。路明哲看着幼小的孩子,无言的流着泪。从次,他的话比以前更少,忧郁的表情成了他永久的符号。停下水果生意不做,背上行李去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