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11月17日 星期六 阴有雨
人生有很多小的离别,就像那部电视剧《小别离》一样。而一次次小的离别仿佛是为了最后大的离别做准备、做铺垫。人的一生总得来那么几次——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最后,告别的那个人是自己——与这个朝夕相对了一辈子的世界彻底告别,或许来不及说再见。
杨绛的《我们仨》这部书中,《古驿道》这篇颇耐人寻味。看完这一篇,我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仿佛恍然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春秋大梦,将醒未醒。一半沉迷于梦境、一半投入到真实。我只说“真实”,不说“现实”。一般我们把现在置身的这个世界叫“现实世界”。然而“现实世界”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我们共同在体验一个梦境?在梦境里,演绎着杀戮、自私、暴戾等种种癫狂状态。也间或有爱、温柔、慈悲贯穿于梦境中,来让我们的灵魂有张有弛、有栖息的港湾。有时我想,也许我们都处在一个“盗梦空间”里,做一个很长很长的、醒不来的梦。有时我又想,也许我们都是虚拟的人物,我们是被程序设定出来的,按着固有的程序在推进自己的命运、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结局。否则,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规律呢?万事万物为什么是按照规律运行的呢?人为什么会有命运呢?制定这些规律和命运的人是谁?我们,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会不会是程序里的一个个元素呢?
人,也不全按照命运在走。没有人会甘于命运的安排,全都在反抗命运,有的成功了、有的不成功。那如果说,人是程序,为什么还会有反抗命运之说呢?我想,是因为,程序也会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错乱的。
程序,不一定是按部就班的,电脑的系统会错乱,所以才需要重装系统。手机的系统会错乱,所以才会闪退。操控我们人类的命运的系统也会错乱,而错乱,正是人类反抗命运的结果。那个主宰我们的人——我们心目中的神,想必未必愿意看到这个叫做“世界”的系统错乱吧?
有人说,人工智能是可怕的。它进化的速度超过了人类进化的速度,它可能会产生自主意识,与人类叫板。但我们又怎么知道,我们人类不是神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呢?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有各命,就像一个大型游戏,各有各的人设。每个人都有寿命,就像一个大型游戏,game玩到最后会over,闯关成功的,叫“功德圆满”;闯关失败的,叫“抱憾而终”。
其实,我也不知道人生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人生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和我朝夕相对的那些人,我时常会怀疑,他们是假的、不是原来的灵魂了,虽然外表是一样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像一个多余的程序一样被造物主删除之后,我还剩下什么?一串电流?我不知道。
但是,我现在看到杨绛的书,看到同样在这茫茫世界中曾经探索过人生意义的人,看到了她的脚印,我心里感到亲切、踏实。尽管她已经不在我们的世界了,去了“那里”开始新的探索——“那里”,或者叫做“彼岸”、或者叫做“家”、或者叫做“天堂”、或者叫做“极乐世界”,我想,像她这样大智大勇又善良的人,是会去那种美好的地方的。
她的女儿先离世,丈夫钱钟书在88岁时离世,而她独自一人思念“我们仨”,带着“我们仨”的温暖记忆,活到100多岁。虽是年迈,但思维清晰、人情通达、心胸豁达,写下了《走到人生边上》、《我们仨》等。
最先接触杨绛的文字,是偶然在一篇文博上看到的,她的100岁感言。一看到这样的文字,就非常喜欢。再看了《走到人生边上》,然后是《我们仨》。她还有其它著作,以后慢慢看——有时间的话。
《古驿道》这一篇,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因为杨绛之前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钱钟书独自走掉了,剩下她一个人,感到十分茫然。她梦醒后便责怪钱钟书在梦里把她丢掉。然后,才有了后面那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是钱钟书为了弥补那个短梦的缺憾,给了她一个长梦。
在梦里,钱钟书被几个人强行“请”去了,说到山上去开会,不必带笔和笔记本。去了一整天还不回,杨绛慌了。后来她女儿圆圆接了电话,是钱钟书那边打过来的,说是他在“古驿道”,让她们去找他。
杨绛就和圆圆找到了古驿道,那里的客栈都是一条龙服务。客栈里的“规矩”都很奇怪:不知道的事情不能问;看不清的路不能走;天黑前要回客栈。
她们已事先打听到钱钟书在311号。天亮就出了客栈门,走下一个斜坡,走到河边,看见一艘船,船上有个“311”的牌子。钱钟书就在船里,显得有些消瘦、脸色有些苍白。她们踩着跳板到了船上,三个人相聚了。
然而到了黄昏,她们又得和钱钟书告别,留他一人在船上,她们回到客栈。
后来圆圆有事先回家了。再后来,圆圆生病住院。杨绛在梦里每晚都会变成一个梦,这个梦会跑到圆圆的身边,看到圆圆的一切生活细节、听到所说的一切话。她一夜夜地看着圆圆憔悴下去。直到有一天,圆圆“出院”了,笑得很灿烂,然而钱钟书让她回自己家去,她就“回去”了,突然消失在杨绛的面前。
而白天,杨绛就到钱钟书的船上去。船并不是原地不动的,船在缓慢的行驶,一路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客栈、一模一样的码头。杨绛每天换一个码头、每晚换一个客栈。天一亮就直奔码头,一脚一脚地走、一步一步地追,柳树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秃了、秃了又再绿,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照例是早晨从客栈出发,却找不到斜坡了,也看不到船。只见一男一女(艄公稍婆)拿着跳板和竹竿在河岸上走。(他们这一趟终于完成了任务,把人送走了。)
杨绛这才恍然大悟,因为前面她责怪他在梦里走掉,现在他让她做了一个长的梦,他一程一程地走,让她一程一程地送,道别后还能再见。慢慢适应这种分别的滋味,最后才真正的道别。
我不知道她真的做了这个梦,还是只是一个寓言?但是,这个故事真的让我很有感触。
谁不是在一程一程地走?谁又不是在一程一程地送?一个婴儿出生的时候,是最粘人。需要抱着、哄着。一抱着,他就笑,一放下,他就哭。是因为,他不想和亲人离别,哪怕只是距离远了一点点,也不行。
稍大了,就去幼儿园。第一次上学,必定是要哭的。因为他不想离开家。
渐渐地,孩子也能笑着跟父母说“再见”了,也能高高兴兴去上学了。因为他已经适应了离别的滋味。当然,指的是小离别、短暂的离别。他知道,离别之后还能重逢。
然后,孩子大了,就去外地求学,就住校。和父母分别时间长了,数周、数月。但渐渐也习惯了。
成了家就搬出去住了。越来越远。
有一天,父母会老、也会死。那就成了永别。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我们既在一程一程地走,又在一程一程地送。十八里相送,终有一别。
当我们每天说着“再见”的时候,我们是否意识到,和最亲近的人——父母、伴侣、孩子,终有一天,会再也不见?
珍惜每一次告别后的重逢。我也更愿意相信,永别之后,还会再见——生命以另一种形态,久别重逢。这是我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