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母亲往我行李箱里塞最后一把腊梅。花瓣上还凝着霜,她偏说这样香气更久。父亲的皮鞋在青石板上叩出笃笃的响,像往年节庆时的鼓点,此刻却敲碎了巷弄里的寂静。
老屋的雕花木门吱呀着,把我们的影子拉成细长的河。厨房飘来酒酿圆子的甜,糯米香裹着早春的寒气,在堂前结成薄雾。母亲絮絮说着冰箱冷冻层的位置,仿佛那些冻得梆硬的糍粑能替我捂暖异乡的深夜。
三轮车拐过晒鱼干的竹匾时,整条巷子突然活了。邻家阿婆颤巍巍递来一兜枇杷蜜,二楼晾衣绳上的碎花布扑簌簌地招手。父亲始终走在车尾,深蓝中山装的下摆还沾着昨夜灶台的油烟,像片不肯凋零的旧年历。
高铁站的白炽灯太亮,照得母亲鬓角新生的银丝无所遁形。她突然解开盘扣,把贴身戴了半辈子的玉观音挂在我颈间。温润的翠色还带着体温,压住羽绒服拉链冰凉的金属齿。
列车启动时,窗外掠过一树早开的迎春。碎金似的花瓣被风卷着,追过站台,追过桥洞,追过那些正在褪色的红灯笼。我数着隧道里明灭的光斑,行囊里腊梅与艾草的暗香渐次苏醒,在密闭的车厢织成一张潮湿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