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我吃了马鹿小姐的‘阿莫西林’

故事发生在另外一个星球,如果和这个星球上有雷同之处,纯属巧合。

第一次见马鹿小姐在办公室,当时是夏天,整个世界都汗淋淋的,有人热的受不了,跳进河里变成娃娃鱼,自由自在。人是如何变成娃娃鱼的,是生物学家该考虑的事,写作者想不出来。

主管顶着厚厚假发,他觉得没人知道自己戴着假发,事实是没有人不知道主管戴假发。主管说,静一静,给大家介绍我们的新成员,来。主管的嘴像两条鲶鱼,又黑又厚又滑,发出尖细的声音。语闭,一个女孩顶着短发蹦蹦跳跳的进来,站在早会常用的小白板前,小白板上还留有我写的一首诗,黑色马克笔,字迹娟秀。

那是昨天加班无聊我随手写的一首小诗。

我叫西米,文科男,自认怀才不遇。当才华还没被世人认可的时候,还不如有一把子力气,起码是个种地好手。我没力气,所以没去种地。面试了几个单位,没有需要文字好的。有公司需要会吹牛的,得把自己公司的木梳夸成每天梳百下,壮阳又延年。有老板招秘书只认身材好脸蛋漂亮的年轻女性,说是方便老板随时使用。还有一公司对面试者能力和学历要求很低,两个问题加一个条件,第一个问题是‘2+3=?’,第二个问题是会写自己的名字,最后条件是收一个红包。红包金额七位数,我哪有这么多钱啊。这个公司的工作特别轻松,好像是政府机构,坐在办公室里,装傻充愣29天,看见领导时咧嘴傻笑,规定要露出四科牙齿。月底时交一张表格,上面有些数字,还有人员出勤情况。每天供四顿饭,八险五金,报销车费。

几次面试失败的经历,我失望又紧张,后来特意选了一个不用排队的。我排第一,后面陆续跟来几个和我同样心态的。好在我们都被录取了,松一口气。那天下午,主管站在招聘会门口,两个保安中间。拿着白色大喇叭喊,撕心裂肺地喊,本公司还缺2个人,先到先得啊。后来的2个人学历就没有要求了,一个是小学5年肆业,另一个不认识字。

我如愿以偿加入了刚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

主管那时头发茂盛,梳偏分,煽动着鲶鱼嘴说,只要时机成熟,我们的公司就能冲进世界50000强。可惜,我来这里三年了,兢兢业业,主管的头发变白变少直到一根不剩,全部瓜熟蒂落,可公司的时机还没成熟。

主管深知虽然已经有了成功人士的发型,但事业并未达到成功。所以只能先选择戴假发,隐藏住自己的锋芒。

短发女孩穿着素色T恤,五官简单明了,不大不小毫无特色。但组合起来让人舒服,即使和好看不沾边。她声音有些磁性,又带着奶音,像一块咖啡糖融进喉咙,带着几分沙哑几分淡淡的甜。女孩开口直接入题,大家好,我叫马鹿。真巧,我大学时写过一长篇小说《我的前女友马鹿小姐》在当时还收获不少关注和浏览,可惜并没为我带来财富和名声。马鹿小姐刚毕业不久,脸上挂着浅浅的书卷气,穿低邦帆布鞋,短裤下长出的两条腿又白又直,脚踝圆润,看不出穿没穿袜子。主管说,马鹿小姐,你以后跟西米混了,我们科的‘郭敬明’呀,写得一手好文案,叫他师傅。主管说完,拿出木梳使劲梳起自己的假发,把三七分,硬生生变成了五五分,成了汉奸头。马鹿小姐很勤快,立即融入工作,先拿抹布抹了一遍小白板,擦到最后,很认真地读了又读小诗,才慢慢擦去。那块抹布是主管的内裤改的,捋不清吗不造的颜色。在一次公司提出‘勤俭持家’的活动后主管突发奇想并付诸行动,我们谁也没把这个事实告诉马鹿小姐。

我和马鹿小姐成了师徒,开始时她喊我师傅,我叫她马鹿小姐。我负责公司大部分文案,包括每次开会时领导的演讲稿,年终大会时主持人的颁奖词,偶尔还有某个男同事出轨被抓后写给老婆的改过自新信。偶尔的改过自新信能换取外捞,也称为‘灰色收入’,可能是一只苹果,一碗抻面,也可能是一瓶薄荷味绿茶。

马鹿小姐的文笔也很不错,写过几个漂亮的文案,我稍加修改,完全看不出是新人作品。

在长达半年的工作生活中,我和马鹿小姐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比女朋友还长。

我的女朋友叫‘晶一’,是理科生,高中时我们是校友,可没说过一句话。但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在教学楼身后的自行车棚里,我们的自行车常常离得很近。我能听见晶一小姐低头开锁时钥匙捅进车锁里瞬间弹簧发出的‘咔嚓’声响。

大学竟然考到了同一学校,我们的缘分从军训开始。

军训时列队,我的班级和晶一小姐的班级紧挨着,只隔半米,最关键的是共用一个教官。这都是领导安排的,一个教官训练4个班级,一个学生买8套校服。后来教官觉得麻烦,把4个班级混成一队,男生在前,女生在后。这样安排也是有目的的,男生训练时看不到女生,不能瞎想,专心训练。显然,教官是生瓜蛋子,毛头小子。女生在男生后面瞎想的更厉害,看哪个鼻子大,哪个屁股翘,哪个个子高。

晶一小姐站在我身后,后来我们成为男女朋友时,我问她,正步走你踢我屁股是不是暗示。晶一小姐说,不是,是你跟不上节奏走得慢。

大学军训汇演当天,晶一小姐一脚踩住我的运动鞋。下个抬脚动作我破洞袜子明晃晃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个洞似乎不小,容得下除了小脚趾外的四根脚趾。校长看到,拍着大肚子表扬我,说艰苦朴素,值得学习,虽说是口头表扬,也算因祸得福。可校长却把军训的吃苦耐劳奖金5000块颁给一个长得像小狐狸的女生,女生腰细的像根筷子,胸又像生气的河豚。我一顿怀疑女生是校长的女儿。事实证明我小人之心了,女生是校长的干女儿。

晶一小姐踩掉我的鞋也很不好意思,事后,拿着一根绿豆味儿中街大果向我道歉。吃了晶一小姐的雪糕,我们便认识了,开始了没羞没臊的交往。

离开高中大脸短腿没脖子班主任犯人式的管束,男生们夹紧隆起的裤裆女生们顶着胸脯,像春天的公猫遇到了成群结队的母猫。晶一小姐挽着我的胳膊成双入对的走在校园,在垂柳茵茵的水边,在墨香扑鼻的图书馆,在满树花开的盛夏,在白雪皑皑的北方冬天。这样描述过于浪漫,如果把真实发生的加进去总感觉龌蹉,因为我们认识一个月后就走进了校园旁边的‘如梦如烟忆青春年少好再来校园连锁钟点房’。学校北门外有‘如家’‘七天’‘汉庭’,但‘好再来’胜在价格便宜。‘如家’的床舒服一些,床单被子干净一些,但并不是说我和晶一小姐在‘如家’过夜就能抱在一起嗷嗷乱叫一宿8个小时。我们在‘好再来’里依然享受到了精神世界之外的快乐。

在没有很多钱时,选择同样可以实现目的的过程里,当然是性价比为主了。

第一次和晶一小姐上床我还是个童年子,可以骄傲地造出一壶治疗精神病的‘童子尿’。我穿着洗过之后就不再贴合身体的蓝色内裤,它总往下掉,让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呼之欲出。晶一小姐似乎有些经验,像一个教唆少年犯罪的诱导师,说,西米你得这样,然后这样,再然后这样。我觉得自己很像一只青蛙,两条后腿叉开,前腿支撑着床板。床板嘎吱嘎吱响,毕竟价格便宜,不能要求太多。

晶一小姐脸圆脚肥,如红烧肉馅儿关东常乐包。我这么说其实是在夸她,人们对红烧肉馅包子的热爱远胜于韭菜鸡蛋馅。晶一小姐黑亮的大眼睛上生着浓密睫毛,像极了《乡村爱情》里的王小蒙。按照爸妈那一辈人的说法,叫天生富态相,旺夫。如果在农村,还要看女孩子的屁股大不大,屁股大下盘稳,能种地能屙屎上肥能扛起两个猪崽子能生儿子,延续香火。

晶一小姐屁股不小,很有弹性,拍起来弹手。她腰也很细,下半身像两个篮球上平放着一个篮筐。晶一小姐个子高,可惜胸平,她总往胸罩里塞气球,假装自己天生丽质。我每次摘她胸罩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把气球弄破,那样就破坏了我们的神仙眷侣形象,大早上可没地方买气球。我和晶一小姐的恋爱也算校园佳话,我是文科才子,晶一小姐是理科状元。我平时垫10厘米增高垫,接近185。穿长款风衣时意气风发青春年少,文学院的小女生们一多半偷偷瞄我。晶一有明星相,穿10厘米高跟鞋。走起路来,扭屁股挺胸收腰,小男生们看得蠢蠢欲动,没人知道她寝室里藏着一盒气球。

月底总要加班,校对所有文案还要写一篇演讲稿。演讲稿是写给主管的,得超过1万字。月底总结大会时,主管会张大鲶鱼嘴深情朗诵,不过没人听。总结大会我坐在第一排,其他同事靠后,谁让我觉少呢,起到第一个带头鼓掌的作用。演讲稿嘛,一定得唱赞歌,效仿‘大跃进’模式,把各项指标夸大100倍到1000倍。主管每次读完私下都对我竖大拇指,鲶鱼嘴向上弯,别人以为主管胃病犯了,不对,那是在微笑。

加班时我和马鹿小姐对着一台电脑,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俩。马鹿小姐近视又不戴眼镜,身体贴着我,很近很紧很柔软,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小热浪有节奏的轻轻拍打我的脸颊。我敢肯定马鹿小姐的胸罩里没塞气球,我有经验嘛。胡思乱想时容易出错,我不是多加字,就是写错字。这时马鹿小姐肯定会用手指弾我的耳垂,大声说,笨蛋啊,你,把‘妻子’打成‘棋子’。

鉴于前文马鹿小姐叫我师傅,其实只在主管面前叫,是叫给主管听的。我们都知道主管是秃子,嘴像鲶鱼,但我们当面从不叫他秃子也不叫他鲶鱼,更不叫他鲶鱼和尚,叫他领导。

我既然成了马鹿小姐口中的笨蛋,说明我们的关系已经超出正常师徒范畴。

这都得意于马鹿小姐读过我写的小说,大学期间瞎写的作品,那个时候迷王小波/冯唐,写小说追求有趣的表述,灵动的文字。马鹿小姐意外喜欢我的风格,她看我的短篇小说常常笑岔气,身体弯成虾的形状,唾沫飞到我的脸上。这个时候,我只能呆呆的看着她,说不出话。她说,你除了写小说,还真是个笨蛋,西木都比你聪明,然后用手纸擦我的脸。

中午吃饭时我们坐在一起,外卖饭盒和饮料放在键盘旁边,马鹿小姐喜欢草莓味乳酸菌。桌上还有一盆多肉,是马鹿小姐的宠物,它就是前文提到的西木,她说它是西米的弟弟。马鹿小姐把饭盒里的鸡腿趁着同事不注意偷偷塞给我,还要大声说,哼,哪个装的饭啊,给他两只鸡腿。然后小声说,我减肥,给你吃,胖死你,笨蛋。同事们也不瞎不傻,都知道怎么回事,不然我们就成了‘三小一道’单位了(注,70年代残疾人单位的简称)但主管还真不知道个中缘由,总期盼自己也能偶遇饭盒里长着四条腿的鸡。这说明主管生在70年代,同样能在‘三小一道’当主管。

下班时马鹿小姐要和西木说再见。然后我们顺路,一起走到地铁二号线太原街站,在人挤人挤死人不偿命的车厢里,身体紧贴着身体。我扶着左右晃动的上拉手,她双手插兜歪着身体靠着我。我说,我是笨蛋,靠着我干嘛。马鹿小姐说,你是师傅,得照顾徒弟。

说完嘿嘿偷笑。

女人多善变呀。

事情的转机在那次庆功会上,三年以来我们科室第一次超额完成任务,主管破例用公款带我们出去旅游,目的地是南方海边小城。我们都很高兴,想看海风吹走主管假发时他咧开鲶鱼嘴惊慌失措的样子。可主管毕竟是管理者,有谋略,戴了一顶颜色鲜艳的帽子,从早到晚,不摘。帽子下面还有两条毛线绳,在下巴处打了一个死结,像一个变异的恐怖婴儿。

飞机上,马鹿小姐紧张地抓住我,我和她都是第一次坐飞机,但我得保持无所谓的样子,装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嘴咧成瓢,也要说,我天生就是这样笑的。

马鹿小姐的手先是抓紧我的袖子,飞机起飞时,手慢慢下滑,握住我的手腕。后来飞机遇到气流开始颠簸,马鹿小姐的手再滑下去,一下子钻进我的手里。我的手是个陷阱,手心里有一根香香的胡萝卜,她的手是一只小白兔,明知危险,却抑制不住对萝卜的渴求。马鹿小姐的手很软,手指很长,白白的,我的手和她的手扣在一起,十根手指,纵横交错。我的拇指压在她的拇指上,我们的身体待在原地,心却靠近了一些。

南方小城黄昏来得很晚,夕阳又不忍心离去,留下金红色的余晖在天边。临近傍晚,我们在海边点起篝火,火光照亮将要来临的夜。细软的沙从鞋绑灌进鞋子,有人脱掉鞋子,光脚。毕竟不是盛夏,沙子的温度有些凉。我第一次看到了马鹿小姐的脚,脚趾细长,脚背白白嫩嫩,脚跟是一圈浅浅的粉。我们都喝了酒,空酒罐散乱地铺满沙滩。我和马鹿小姐远离那束火焰,带着帐篷偷偷跑到一处安静的海岸。我坐在沙上,忘记其他,两只温暖的手轻轻捂住马鹿小姐冰凉的脚。左手盖在右脚面,右手托住左脚底。手心的温度缓缓传到脚心脚背,在南方小城的夜晚,在浪来浪去的海边。

马鹿小姐喝了好几罐啤酒,孩子一样倒在我的身上,抱住我。说,我喜欢你呀,怎么办。当时我们在帐篷里,点起户外灯,白色的光芒足够撑起帐篷内的世界。马鹿小姐的身体十分柔软,此刻没了骨头,只靠着我。我也喝了酒,头脑昏沉,醉意阑珊。后来我倒在垫子上,灰白色防潮垫子,像极了那晚月光的色。马鹿小姐倒在我身上。我们都睡了,躺在月光上,不再担心篝火旁的同事们是否起舞,是否谈论主管失掉假发时咧开鲶鱼嘴的大喊大叫。

晶一小姐见我爸妈是大四时的事,我爸妈很喜欢她,背地里和我说‘女孩旺夫相’,看,和我想的一样。晶一小姐在我爸妈面前也尽量表现出温柔和贤惠,又是涮碗又是擦地,我很不耻在长辈面前献殷勤。很快,我也去见了晶一的爸妈。真是笑什么来什么,我在晶一小姐家人面前表现的更勤快更暖男。吃过饭开始洗厕所,把马桶上晶一爸爸或妈妈便秘时弄上的黄色星星都擦了下去。

晶一妈妈说,西米真是个好小伙子,我和你爸再也不用担心便秘了。

一年后,我和晶一小姐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房子的首付是我爸出的。我爸把一张银行卡从牙缝里抠出来,还带着血,粘着早上吃的韭菜。他说,儿子,只要你幸福,我没有牙都不算什么,以后改吃粥喝豆浆。我们家有一台豆浆机,几十颗黄豆就能出一杯豆浆,便宜又健康,看来我爸早有远见。我和晶一小姐开始了成人生活,是真正大人世界的生活,早八晚五的工作,稳定且越来越乏味的性生活,背起两座大山——房贷和车贷。车的首付是晶一小姐的爸爸出的,1.5排量的四轮小车。晶一小姐偶尔开车上班,又经常出差,我坐地铁。这辆车的用处不大,只是发朋友圈时,我们坐在车里,绑好安全带,来一张自拍,然后一起走到小区门口吃28元自助鱼火锅。

这是我们的试婚起,我和晶一小姐约定试婚三年,如果一切合适就领证结婚,余生共同生活。我还房贷,晶一小姐还车贷,婚前财产清清楚楚,分开也不会有任何纠纷。我爸练过一段武功,为的就是万一和亲家打架,动手时不吃亏。我爸手黑,一招一个,什么小舅子二叔子。但财产清楚了,分手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大动静,我劝我爸说,留着功夫对付美国人。我爸深知美国人壮实,便越下狠心,发奋练功。

在南方小城的海边,我和马鹿小姐有了一次同床共枕的经历。同事们开始以此为话柄,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和马鹿小姐的关系。男同事主攻我,问我马鹿小姐的胸是否和看起来一样大。女同事主攻马鹿小姐,问马鹿小姐西米那方面怎么样。我和马鹿小姐却从来不提那件事,一起用橡皮抹去当晚的记忆,那晚我们也真的没发生什么。像两只喝醉的猴子,发生也是梦里发生了什么,却都记不住那晚的梦。但那晚之后有些事也在悄悄改变,没人注意时马鹿小姐会突然挽起我的胳膊,再不把头自然地靠在我的肩膀。

事情的实质改变发生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夜晚。我发烧,38.8℃,按照四舍五入夸张的说法是近40℃。晶一小姐在外地出差,我不想她工作分心。我妈我爸跟着夕阳红去了丽江昆明大理,两人现在一定背靠背坐在四星酒店的阳台上,对着洱海。我妈文艺,我妈说,我们就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吧,做两只永不分离的水鸟。我爸耳背,知道我妈在说话,但不知说什么,凭借自己想象,大声说,我一定会练好武功的。我妈我爸毫无关联的对话,让我很是感动,不知道我老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个半白头发的女人陪在身边。

我给马鹿小姐发了一个哭脸。马鹿小姐秒回,问干嘛。我说,发烧近40度,很是难受。马鹿小姐说,自己一个人嘛。我回,嗯,她出差了。马鹿小姐回,笨蛋。

身体难受的时候,害怕孤独,像被全世界抛弃。

半小时后,马鹿小姐打来电话,到你家小区门口了,告诉我单元楼号。

开门时,马鹿小姐穿着运动服,喘着粗气,她没电梯卡,是一口气跑上23楼的。她带着体温计和退烧药,她说,要是骗我,揍死你,笨蛋。我把体温计夹在胳肢窝里,五分钟后显示39℃整。按照马鹿小姐的性格,距我说的40℃还差了1℃,她说不准会揍我。可我第一次从马鹿小姐的脸上看出了焦急,她让我躺好,把我脱的只剩一条内裤。我穿的是鲜艳的红色内裤,不是本命年,很像变态。马鹿小姐不在意内裤的颜色,也不在意内裤中央缓缓隆起的小山,用酒精擦我的身体,从头顶到脚心。她抽空烧开一壶水,倒进杯子里,水冒着热气在房间里慢慢升腾,朦胧似烟,模糊视线。马鹿小姐带的药是一盒打开的‘阿莫西林’,她说每次感冒发烧一吃就见效。

或许很晚了,我吃过药,身体上散发着酒精的味道,平躺在被子里。马鹿小姐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不时用手摸我的头/脖子/胸口,她说不行就打120把你拉走。我摇头,从小就怕医生,总觉得白色的医院里充满死亡气息。马鹿小姐说,她不会突然回来吧。我问,她是谁。马鹿小姐说,笨蛋,真不该管你。

我闭起眼,昏昏沉沉,听到莲蓬头的水哗哗流着,是在洗澡吧。灯媳了,夜晚的颜色溜进卧室,被子的另外一侧掀起,马鹿小姐背对着我,睡了进来。我翻身,小孩子似的试探着摩挲马鹿小姐的身体,她穿着我的T恤,那件袖口带‘23’数字刺绣的黑色T恤。我左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慢慢上滑,手指肚温柔荡过光滑紧致的皮肤,一寸一寸,直到隆起的乳峰下,迅速抓住她的一只乳房,感觉比气球好太多了。马鹿小姐轻轻的嘟囔,笨蛋,快40℃了,还不老实,活该发烧,烧死你。如你所想,后来发生的事,我和马鹿小姐纠缠在一起,像两只动物,一公一母。马鹿小姐的吻强烈而炙热,我的身体逐渐升温,超越了100℃,燃烧的灵魂带动着身体激烈碰撞。初次探索对方身体秘密时,有停不下的快感。

马鹿小姐抱着汗流雨下的我,轻轻的问,你喜欢我嘛。声音真实又遥远,从某个远方传来,越过山湖密林,真真切切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声音顺着耳蜗缓缓流进心房,心在跳,噗通噗通。声音流进大脑,左半球到右半球,融会贯通。声音最后落在我的下身上,它一次又一次激烈地回馈着马鹿小姐。

天亮了,我的烧竟然褪下。马鹿小姐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开始穿胸罩,后面有好几个挂钩,她试了几次总是有一个钩子挂不上。我坐起来帮她,一下就挂上了。我想做早餐给她吃,她说,要迟到了,笨蛋,我帮你请假,好了也得休息一天。

这件事之后,马鹿小姐竟然转到了另外一个部门工作。下班也不再和我一起走,同事们对我们的评价是肯定在做好事时被捉奸在床。我想找马鹿小姐好好谈谈,却一直没有机会,她躲着我,实在避不开就礼貌地打个招呼,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前同事。

很快,一个月后,晶一出差。我试着发了信息。我的心发烧了,需要你的‘阿莫西林’,否则无药可救。说来也怪,1小时后马鹿小姐出现在我家门口。我想给她一个拥抱,她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使了全身力气,把我打的天昏地暗,眼冒金星。马鹿小姐说,你不光是笨蛋,还是混蛋。然后扑过来吻我。我说,关门,关门,对门王阿姨以前是做特务工作的。

我不是危言耸听,对门的王阿姨在搬来新房子前是‘山东庙’社区的风纪组组长,专门抓搞破鞋,一抓一个准儿。当初得知和王阿姨做邻居,晶一小姐说,看来你没有机会趁着我出差找相好的了。这是句玩笑话,谁想到竟成为现实。王阿姨年轻时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被老公出轨后,住过精神病院,出院后只为女儿活,决定一世不找男人。她的厉害之处在于硬生生的把处女膜长了出来,说到死也不会再给谁破坏。从此,专门抓不正经的男女关系。王阿姨不是一般人,有过精神病史,骂人打人不犯法,下手狠毒,踢裆插眼,流浪狗都怕她。要是还手她就躺在地下,使出杀手锏‘倚老卖老’。王阿姨现在每天主要的工作是管理方圆十里内的广场舞,防止大爷大妈们触舞生情。

我和马鹿小姐开始了热烈的偷情,这种感觉和上课时偷吃零食偷看漫画一样过瘾。甚至在接到晶一小姐电话时,我还抱着马鹿小姐。那时的我很恬不知耻,是一匹发情的公狼。

马上到了三年试婚约定,我和爸爸妈妈还有晶一小姐和她的爸爸妈妈在‘李厚元’饭店商谈婚事。六个人,八个菜,其乐融融。餐桌上有一盘手撕鸡,转到我面前时,我夹起一根鸡腿,我妈说,把鸡腿给晶一小姐。我把鸡腿放进了晶一小姐的盘子里。啊,突然想起了马鹿小姐,她从没吃过鸡腿套餐里的鸡腿,只用茄子就扫光一盒米饭。

婚礼那天十分热闹,在小南教堂举行。我害怕马鹿小姐到场,好在我们已经不在一个办公室,应该不会知道吧。我用妻子最近不出差的理由和马鹿小姐分开了两个月。我的同事们也大都忘记了马鹿小姐和我的绯闻。主管顶着厚厚假发,特意梳成背头,打了发胶,鲶鱼嘴涂上唇膏,成了泥鳅,他兴高采烈的祝福我们。晶一小姐穿起白色长款婚纱真的很美,即使她平胸,脸圆,脚肥,这些瑕疵统统被其他优点掩盖。我穿的是一身白色西服,骑着一匹白马,是秋天,风偶尔打落树叶。王阿姨也应邀出席,拿着一把剪子,她站在台下大喊,小伙子很帅哟,你要是敢出轨,把你的屌剪下来。顺势还做了一个假想动作。

婚礼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一杯又一杯,很快倒在了神父怀里,不知后来所以。在婚礼刚刚开始的时候,神父穿着黑色袍子,白色胡子很长,头顶光光。神父说,你愿意爱这个男人一生一世嘛,无论贫贱富贵都不分离。晶一小姐鉴定地说,我愿意。

婚后半个月,晶一小姐再次出差,当天晚上。马鹿小姐竟然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打开门惊讶地看着她,客厅墙上还贴着结婚照。我有些尴尬,马鹿小姐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打的我晕倒在地,随后拖着我进了卧室。那天我有一种被强暴的感觉,马鹿小姐使出浑身解数,像一只发情的母猫。马鹿小姐在我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圆形齿痕。然后变色,皮肤上留下一个立体纹身。

我把马鹿小姐抱在怀里,她肩膀抖动,背对着我。我的心跳和她的心跳在房间里异常清晰,像一只鹿遇见另一只鹿。马鹿小姐的抖动更加厉害,我只能把她抱得更紧。

早上,我帮马鹿小姐挂好胸罩。她说想吃早餐,我连忙点头,光着屁股跑去厨房烤面包热牛奶煎培根和鸡蛋。马鹿小姐只穿着胸罩,坐在餐桌旁,安静等待。她平静地说,第一次吃你给我做饭哦。

我们开始吃饭,没人说话,马鹿小姐狼吐虎咽,两口三口吃光食物,喝光牛奶。她眼圈泛红,泪光闪闪。我心里突然特别难过,像一把占满盐的钝刀在上面反复摩擦。马鹿小姐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她的泪一直含在眼眶里。我光着屁股站在门口,马鹿小姐回头看了我,只一眼,马上回头。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马鹿小姐没说再见,我知道,她害怕眼泪止不住。

马鹿小姐离开公司,删除微信好友,换了手机号。像从没在我生命里出现过。

五年之后。

我在床上堵住了晶一小姐和她的上司,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他有一辆100多万的路虎汽车。那天我订好机票赶往机场,但客户突然改变行程。主管换了披肩假发,鲶鱼嘴随着时间流逝越加干瘪。主管说西米啊,你先回家等消息,出差补助照常给你,我从机场打车回家。床上的肥胖男人屁股很白,像两只发过火的馒头,一只屁股上还长着一个黑色痦子,不知累的还是吓的气喘吁吁。晶一小姐努力平复情绪,不看我的眼睛,慢慢地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说,女儿呢。晶一小姐说,在幼儿园。

我帮他们盖好被子,怕大白屁股着凉,把空调升高两度,微笑着说,不打扰你们了,然后走出家门。

沈阳的冬天很冷,寒风穿透衣服打在皮肤上。我走在街头,想去看女儿,可还没到放学时间。我穿过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上,没有一条街是死路,所有的街道都相通。我没去看女儿,我知道晶一小姐和白屁股干完后,她会去接女儿的。我买不起大房子,买不起100多万的汽车,我和晶一小姐的追求越来越不相同,她和上司的事我早就心知肚明。我们中间隔着的是城市中数不清道不尽却又相互关联的街道,也是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我走在一条霓虹亮起的街上,车辆人流都很匆忙,生生不息。

没人在意除己之外其他人的故事。

绿灯亮起,我走过马路,到街对面。

呵,又是一条灯红酒绿的街。

延伸的另一个结局。

我和晶一小姐和平离婚,是我提出的。我说,你要好好待女儿。晶一小姐说,白屁股可能,会给你些,金钱补偿。我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竟然沦落到卖媳妇换钱。我说,他会娶你嘛。晶一小姐说,谁知道呢。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得离婚。

我爸苦练的武功虽然还在,一招致命。但却慢慢丧失了记忆,我妈对我爸不弃不离,每天像照顾婴儿一样陪在他身边,即使他已经不知道她是谁。

每次发烧的时候,我总会到楼下的药房买一盒‘阿莫西林’。卖药的女孩认识我,她每次都说,小哥哥,现在有更好的药,干嘛总吃这个。

我想找到马鹿小姐,哪怕只见一面。

一个发烧的夜,我迷迷糊糊睡在床上。阿莫西林空了,只剩下白色盒子,像一艘无港可依的船。

我入了梦,清清楚楚。

我找到了马鹿小姐,她没老,身材还在。马鹿小姐在保险公司上班,我跟着她,一直到十字路口,信号灯通红,她转过身,看到我时张大眼睛嘴巴成O型。我和马鹿小姐钻进了旁边的‘如家’酒店,钟点房三小时88块。我把压抑了5年的欲望统统发泄出来,像一只史前猛兽。我抱紧马鹿小姐,把她的乳房紧紧抓在手里,害怕手一松就消失了。我哭着问,你还喜欢我嘛。马鹿小姐说,喜欢。我又说,做女朋友,啊,不,做妻子,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瞬间,马鹿小姐眼泪小河一样流淌,湿了整条床单。

马鹿小姐流着眼泪,止不住,她说,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可惜,不是5年前。

梦的下一段,我站在一个陌生的小区里。马鹿小姐走出单元门,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胖胖的大饼脸戴着眼镜,像极了公务员。男人抱着一个小孩,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走过去,故意和她和他和他们擦肩。小孩子在男人的怀里睡熟了。

此时是夕阳,太阳正在下落,短暂的傍晚悄悄来临。

马鹿小姐回头,目光和我相对。

马鹿小姐的眼神温柔无比,嘴角无奈的笑了一次。然后再回头,挽起男人手臂,头靠住男人肩膀,他们三人走向小区的小型游乐场。

我知道她在心里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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