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凡的劳动者

他的生命是短暂的,只有42岁。他的生命又是永恒的,一部《平凡的世界》成为世间绝响。对于写作,他是虔诚的。如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祖辈,在他深爱的土地里辛勤劳作,期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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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路遥全集》散文、剧本、诗歌、书信集《早晨从中午开始》,也等于是近距离了解了路遥的“平凡世界”。你看到的绝对不是一个有着儒雅气质的文学家,而是一个为了写作倾尽毕生心血的劳动者,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场景,都有他的人生经历,他的切身感受在里面,是他灵魂深处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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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的文字,是他人生的体验,如同浓烈的旱烟,呛人,却让爱好吸烟者爱不释手。就是老农布满茧花的粗糙的大手,上面纹理清晰,有着奋斗留下的痕迹。字里行间,有种厚重的力量,犁过心田,让人心灵激荡。只有植根于人民群众火热的生活中,才能生长出多彩的故事。人生复杂,生活复杂,很多时候,很多人和事,已经不能用好与坏,对与错来判断,个人经历、见识、阅历不同,感受也会不同。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作品首先要打动自己,才能打动别人,每个人都能在故事中读到自己。

对于写作,路遥有着一种极度的狂热,是的,狂热。

“……于是,我找来了这十年间《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一种省报、一种地区报和《参考消息》的全部合订本。……我没明没黑开始了这件枯燥而必需的工作。一页一页翻看,并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某年某月的大事和一此认为有用的东西。工作量太巨大,中间几乎成了一种奴隶般的机械性劳动。眼角糊着眼屎,手指头被纸张磨得露出了毛细血管,搁在纸上,如同搁在刀刃上,只好改用手的后掌(那里的肉厚一些)继续翻阅。”

在写作之时,路遥几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是的,紧张的思维和书写所造成的焦虑或欣快已经精神进入某种谵妄状态。上厕所是一种小跑,到厕所后,发现一只手拿着笔记本,一只手拿着笔; 赶忙又一路小跑回到工作间放下‘武器’,再一路小跑重返厕所。有时进厕所,惊动了这里的长期住户——老鼠,则立刻又有一番大动乱,惊恐地立在便池旁反应不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一直要五六分钟才能恢复正常。”

从1982年到1988年,6年时间,路遥忘记了孤独,忘记了困难,竭力逃避各种干扰以使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终于写出了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而他的健康也被超负荷的写作透支。

路遥是一个真诚而坦率的人。这从文集中收录的他的各种发言稿种可以看出来,无不透露着强烈的责任感,对年轻人,他充满热切的希望,悉心传授自己写作中的经验、体会。而从不多的书信中,又可以看出他对家人、朋友的关怀与照顾。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路遥给出的答案是,人活着就是要劳动,就是要承受各种痛苦。他说,人往高处走,高处不胜寒。他又说,文学圈子向来不是个好去处。这里无风也起浪。你没成就没本事,别人瞧不起;你有能力有成绩,有人又瞧着不顺眼;你懒惰,别人鄙视;你勤奋,又遭非议;走路快,说你趾高气扬;走路慢,说你老气横秋。你会不时听到有人鼓励出成果,可一旦真有了成果,你就别再想安宁。

社会现实,被路遥徒手撕开最后一片遮羞布,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他只是一个饱受苦难的平凡男人,他只是一个用生命来写作的作家,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部教科书。他一生和命运抗争,终逃不过病痛的魔爪。有时候,我会想,他要是再多活5年,多活10年,他又会创作出什么样的奇迹?也许,人与人拼到最后,拼得都是健康。无论是谁,无论有多么伟大的抱负,你首先需要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好好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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