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参崴撒一泡热尿 2020-07-05

A

三年前的正月元宵,我“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般地飞到一个童话世界,像“一根松针飘落在北国的梦乡”。在天鹅颈项上的漠河北极村,我迷狂于封冻的黑龙江上——

“朝白桦林扔去这顶棉帽 \让它在风雪中翻滚,一个劲地浪荡”

“品咂零度之上的不冻泉 \像伊斯兰亲吻麦加的土壤 \啊,让我匍伏于地吧 \在最北之北——心灵的至境 \以羊袍藏民的等身长头 \磕向冰清玉洁的极地天堂”

灵感如风雪逆袭,越野车驰过的轮印成了我的诗行:

“像天鹅绒被撕开了一道缝 \一条铅灰的线出现在河床 \无声的跫音,逝于瑟瑟风鸣

 \我终于看到你翻滚的波浪 \白雪不懂你的黑——那段身影 \像一把吉他在轻轻地弹唱 \四千多公里的奔流啊 \只露出一瞥,却泄露一世忧伤”


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并没有冻结我的情感倾诉:

    “黑龙江,我的忧伤

龙年来看你,万里迢迢

你仍是一条白色的龙

盘旋在苦寒北疆

像狂草的一撇

把版图砍出刀的锋芒

那北岸的故土啊

成了整个民族的世代遥望”


家中书柜有两卷本《沙俄侵华史》,像热烙铁一样不愿翻动它。史料丰富地记载,早在俄罗斯形成统一的民族国家好几百年之前,黑龙江流域就纳入中国唐朝的版图,并一直相沿至清朝。这里是满族和达斡尔族的“龙兴之地”,中国最北边民世世代代的渔猎生活,随着沙皇俄国的东侵而改变。侵略者是无道理可言的,强权就是政治。尽管中国示弱退让,1689年的《尼布楚条约》仍规定两国以外兴安岭至海、格尔必齐河和额尔古纳河为界,从法律上肯定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的广大地区都是中国领土。但是,此后的200多年,随着国力的此消彼长,中国的北方领土不断被沙俄侵占。《瑷珲条约》《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俄罗斯最终割占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从中国夺取了一块大小等于法德两国面积的领土和一条同多瑙河一样长的河流。(恩格斯)”

黑龙江与右岸最大支流松花江汇合至伯力一段成为中俄界河,而下游成了俄国的内河,在庙街流入鄂霍茨克海的鞑靼海峡。庙街、海兰泡、伯力以及双城子、海参崴,等等,这些中国人的祖居之地,都被更换成了侵略者的名字,在地图上打括号标注,留给人想象,痛悼失去的家园。


“黑龙江,我的忧伤 \远远听到珍宝岛的炮声时 \年轻的肩膀未能穿上戍装 \眼下姑娘小伙们正打着雪仗 \听不懂我哼着的知青老歌 \没有谁乘坐这“三套车” \可怜的老马,行驰在普希金的雪夜 \也徘徊在郭小川的《林区三唱》”

北方的游魂,敌视着对岸的俄罗斯,真想飞渡过去。从北极村驰向下游一百多公里外的北红村(大草甸子),我的眼睛不时窥伺,恨不能有一双鸟的翅膀。当时有个想法,夏天再来一次,看一看冰雪消融后奔腾的黑龙江,看一看它岸边的草地丰茂、百花盛开。不管如何,也要在黑龙江里游一游,哪怕不能渡到对岸,也满足我奔腾在血液里的复仇欲望。


B

渡过黑龙江,去踏访中华故土的愿望由来已久。再往前推三年,即2009年的八九月之交,我曾从吉林延吉过关到过海参崴。

海参崴,满语为“奇集崴子”,汉译为“有海参的海湾”,是绥芬河水系汇入日本海的海口。1860年即清咸丰十年,沙俄军队悍然占领这中国重要港口,改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为控制东方,还把塔阳鄂萨哈湾改称彼得大帝湾,距今已过150多年。

此行并没有渡过黑龙江和乌苏里江,陆路出发,海路而归,绕了一圈,俄方海关是斯拉维扬卡。


在海参崴,我觉得就是踏上祖先的故地,以轻蔑的眼光看着那里生活的人们,感觉他们像我一样都是走亲戚的人。那个早晨,我在阿穆尔湾游泳,就像在渤海里一样自在。海滩上日光浴的男女很多,有的裸着全身,我远远看去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我为1870年他们的市长玛嘎诺夫的铜像上布满鸟粪而叫好,还对着苏军的群像撒过一脬尿。那个夜里,我从来没有在异国走得随意,独自去了西伯利亚铁路起始点的车站,就像去哈尔滨车站一样坦然。在摔碎酒瓶的大街上,一个踉跄的酒鬼向我借打火机或火柴,我没有半点畏惧。“没有卢布的海参崴”,我以零消费的方式表示对他们的不予认同;不得不出席一次交付四百元的团餐时,我甚至从桌子上拿回两瓶伏特加,以满足有点偏执的捞本心理。


没有一块土地让我如此揪心,显然,侵略者力图销毁涂抹掉这里的中华文化,但我还是在海参崴博物馆的门口留意看到残存的有清朝龙纹的碑刻。地面石头和地下文物都证明着中华文化在远东的最早存在,在黑龙江江崖峭壁上明代敕建的永宁寺有两座石碑,据说就被移弃在海参崴街头,所幸没有被砸碎。


“老毛子,我们的祖辈输给了你,我们的父辈输给了你,但是,我们这辈还会输给你吗?”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黑龙江左岸长约214华里、宽约90华里的江东六十四屯地区,《爱珲条约》明确规定由中国人永久居住,1949年以前的中国政府,从来没有以任何方式默许、认可、纵容它不是我中国领土的说法。而随着上世纪90年代两个边界条约的签订,中国最终永久失去了收复它及整个北方失地的法律依据,令人扼腕痛惜。

海棠叶形的中国,由于北方领土的失去和蒙古的独立,最终的版图变成了公鸡。一个落后的民族在节节败退,黑龙江成为败退的底线。如果没有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阻隔,我们的疆域还可能被迫南移。


第一次东北之行,我没有到达黑龙江;第二次东北之行,我看到的是封冻的黑龙江;因此,这第三次东北之行,我将看到奔流的黑龙江,满足渡过黑龙江的愿望。

(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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